淇水下游的树林里,一位佩剑将军正举目望过树稍,见得碧空清澈,浮云悠然,认真有千古一瞬之意。在他身后是近百名黑衣武士,正张弓搭箭伏向草丛深处,为静待上游船只的到来。
此间杀机潜伏,浮云可知?江上令郎可知?将军幽幽一叹,想到谋士所言:杀一人可止千军。如今再想:认真能止千军吗?纵然能止,当下受死之人就不无辜吗?
西琅受南召犯境,边城被围,苦战半载,驱之不去,再若如此僵持,恐怕西琅城池不保。
而“杀一人退千军”说得正是杀令郎夜兰,退召国强兵。因夜兰为娆妃所生,娆妃乃南召公主,据说此回召国陈兵领土为得就是欺压琅王易储,废太子夜丹,改立令郎夜兰。谋士依此谏言:若能除去令郎夜兰,则可灭召王之念,废召军之志,强兵可退矣!
认真可退?或是又为党争?是太子借刀诛杀夜兰之计?而所借之刀又是令郎夜玄——那位在朝中无甚倚靠的庶出二令郎。他是不识东宫之局照旧有意襄助东宫?做为一个守边护关的统帅竟然信了谋士这等下策!
现在看,惟三令郎夜兰最是无辜!将军忧虑重重,正这时有副将上前禀报:排兵布阵已毕,只待江上来者,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诛其于江涛之中!又特言:箭已涂毒,中者必死。
“涂毒?谁人旨令?我堂堂西琅边军岂可用此鄙俚伎俩?!”将军骇然怒斥。
“主上有令,此番伏杀再若有失,当以军法论处!末将也是为全军将士着想……”
“将士破敌,贵在勇,胜在谋。若不幸落败必是失于天时地利!岂有为谋胜算使用阴毒之理!此事若传出去,我盛家清誉何存?!收回毒弩,另换新箭!”
“怕是来不及罢,所有箭支都已浸了毒汁,再制新箭……那边取料?且船上所余皆是娆妃自召国带去的忠勇之士,必誓死护卫兰令郎,若一时半刻不能取胜,惊了皇境守军则后患无穷!”
“诛杀王室令郎本就后患无穷!他终是王族,岂可受暗毒之辱!”
云涌成海,蔽日生风,两位将军争执不下时,忽闻一缕箫音御风而来,呜呜咽咽,袅袅依依。
盛奕大惊,这萧曲……何等熟悉!岂非正是当年故人重复吹奏才至赞美于天下!而其曲调宛转悠长绝非庸才之辈可以习练,又是这般入迷入化……莫非……
他马上心起冀盼,放下争执,寻着箫声渺渺大踏步往淇水奔来。
孤舟泊岸,春柳依风,一盏白衣傍水而立,纤纤若瘦燕,飘飘似仙子。
盛奕惊见此景,一时竟忘了身在何方。与故人相逢,从来只在梦中,而眼下情景与梦中何异!
这边,程潜之正放心听曲,心神怡然间忽见柳枝下几时又多出一人,那人长袍宽带,手提利剑,身形伟岸,很有飒飒君子之风。
莫非此人即是被女子唤来割菜的?——程潜之讶异很是。惊叹今日所遇认真稀奇!再细看这人,风姿挺拔,大有轩昂之势,又如何肯受小女子驱使?况且是割荠采菜这等卑辛之劳!
想想不觉哑然失笑,遂起身往岸边来,向着飒飒君子高声一语,“请教左右,不知何往?”
盛奕惊醒,惊奇自己竟未觉察此处另有他人,忙收神敛意,微微一揖,“敝人途径此地,闻贵友箫声动听,特来……特来……”他说时又举目河畔纤影,正遇那白衣回眸,一双雪亮明眸璨璨生辉,泠泠而顾。
原是别家碧玉,非是梦中故人。盛奕不觉怅然而叹,失落难掩。
“将军爱箫,竟至如此?”女子笑意明朗,说话间已至近前。
“你如何知道……”盛奕讶疑,本想问她如何知道自己爱箫,可细思更添惊骇,“你如何知道我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