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这女子，都失了言语，就连陈文茵也怔怔道：“好美。”
那女子美得淡雅、美得清澈，虽美却不夺人线人，虽艳却不摄人心魄，让人如处兰室，心脾清幽，却久久不能忘怀。
那女子全不看任何人一眼，只徐徐走到台上，对着众人敛衽万福道：“小女子灵云，谢谢列位赏光捧场。”
一众人等看着她早已呆愣住了，一时间竟无人回话。
灵云便继续道：“今日来的客人不少，小女子一人精力有限，陪不得这么多客人，所以只能遴选一位，进我春意阁一叙。”
来此的十之八九都在等着这个时刻，此时都摩拳擦掌起来，想要将这一个名额纳入囊中。
灵云扫过众人一眼，轻声道：“小女子不才，今日偶得一上联，却苦于对不出下联，还请列位客人指点。”
下面立时有人喊道：“女人尽管出对，我来试试！”
灵云笑道：“那小女子献丑了，这上联是‘上下二心难侍主’。”
那人听了立刻回道：“春秋一本叹兴平！”
灵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客官请回吧。”
那人反映了一下，突然脸红了起来。他刚刚答得太快，没注意这里面藏了机关。那上下二心不就是“忐忑”二字？上下不齐心，各自心怀忐忑便难侍奉主上，这倒一ㄇ没错的。
他只怪自己贪了快，长叹口气，悻悻走了出去。
穆继宗虽读过些诗书，但对格律对仗什么的并不了解，便问道：“这个很难对吗？”
段永琪点颔首道：“里面有机关，简直不简朴。”
这时又一个书生道：“我来我来，左右……”
他说到此处，突然默不作声，显然知道自己开口就错了。
灵云柔柔一笑：“先生慢慢想，想好再对不迟。”
穆继宗头一歪，一脸不解道：“这又是怎么了？”
段永琪道：“说起‘上下’，许多人第一反映就是对‘左右’，但其实‘上下’和‘左右’都是仄声，基础对不上。”
穆继宗哪知道什么平平仄仄平平仄的规则，只听得五迷三道，最后放弃思考去品茗了。
照旧人家陆承远爽性，知道自己不会对对子，早就在一旁喝酒吃花生了。
又几人上前一试，最终都败下了阵来。
眼看着一群人都愁云满面时，突然一个声音道：“我来试试。”
众人看去，见一个白衣白面的少年人走了出来，摇着折扇，一脸的悠闲自在。
穆继宗赶忙看已往，他知道陈文茵厉害，可没想到连对对子她也会？
陈文茵向着灵云拱手行礼道：“《九歌·湘夫人》有云‘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灵云女人不仅名字起得好，这心思也是玲珑巧妙，一副七言对联便难住了这许多妙手。”
灵云颔首道：“令郎谬赞，请令郎对下联吧。”
陈文茵合起折扇，一边敲着手，一边踱着步道：“女人这对子可欠好对了，我就对一个……阴阳失坎倒乾坤。”
众人听了一怔，灵云心思迅捷，很快明白了她下联的寄义，笑道：“令郎这下联对得真好。《易》中云坎为耳，阴阳失了耳，便成了月和日，日月同辉时，又被月压过一头，那不就是女子主政，乾坤颠倒吗。”
在场众人一听，都不禁佩服起陈文茵的才智来。若说是给的时间足够，也说禁绝就有人能对出更好的对子，但这短短一刻间，解机关、工平仄、出下联一气呵成，简直需要几分功夫。
灵云笑道：“既然令郎对出了小女子的上联，那小女子便为令郎弹上一曲，但恐有污清听。”
陈文茵点颔首道：“灵云女人心思巧妙，弹出的曲子也一定特殊。”
灵云正坐蒲团上，丫鬟们赶忙将她的琴拿了上来。她伸出纤细似葱管的手指在琴弦上拨了两下，立时两声清脆的琴音流泻而出。
她调好琴，便弹奏起来。琴声既来，开口唱道：“来日浩劫，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经历名山，芝草翻翻。仙人王乔，奉药一丸。”
那声音流水一般清澈，听起来让人舒坦极了。
她刚一开唱，陈文茵已经从之前为舞女伴奏的乐师处借来了一张五十弦，想来刚刚用过，便不需要调音了。
昔人讲琴瑟和鸣，今日她陈文茵也要风雅一把，待灵云歌声将歇，她便奏起那五十弦，接续唱道：“自惜袖短，内手知寒。惭无灵辄，以救赵宣。”
二人所唱都出自乐府《善哉行》，是汉末时曹子建所作的诗。灵云所唱的是劝客人饮酒，祝客人长寿之意；陈文茵所唱的是主人款待周到，无以酬金之情。听说自汉魏以后便少有人奏这首《善哉行》，哪知今日二人都懂此曲。
灵云见陈文茵会弹会唱，不禁有些开心，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思，便继续唱道：“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那是说天色已晚，友人来到，主人开心至极，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便要出门待客。
陈文茵答道：“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
最后是祝愿主人长寿成仙，是与灵云开头的几句相答和的意思。
灵云按住琴弦，徐徐起身笑道：“令郎不仅文才高明，心思灵巧，没想到于音律也有这等造诣。”
陈文茵笑答：“小生不外略知一二，哪比得过女人蕙质兰心。”
灵云叫丫鬟们把琴拿了下去，冲着陈文茵笑道：“原来要入小女子的春意阁，是要考校客人琴棋书画四艺的功力，刚刚令郎展示了超凡武艺，这琴便不用考校了，不知令郎可愿意与小女子对弈一盘？”
陈文茵原来就爱下棋，听了灵云这话虽然兴奋，赶忙拱手笑道：“如此甚好，小生来领教女人的棋艺。”
纷歧时便有丫鬟搬上了一张小叶紫檀的棋盘来，并着两盒棋子一同送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