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智慧慵懒地斜躺在床上。
柯伯母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虽然对柯云也和柯搏虎一样要求严格,态度温和却不苟言笑,但对孟智慧简直是宠上了天。
给他准备的房间温馨又精致,床上蓬松的枕头和柔软的被子竟然是粉色绫罗的,这和黄山比可是天上地下啊。现在,柯夫人兴兴致致地去厨房监工弄晚上的接待宴去,桌上还摆着一碗早就煨在火上好几个时辰的鸡汤,正冒着浓郁的香气。
孟智慧却无心赏脸惠顾那碗鸡汤,终于只有自己一小我私家了。
他又想起来西玉路上的诸多异相。
进了城,也有一些差池劲儿的地方,似乎整个蓟州,无处不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为什么柯云和瞧笑天都回避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呢?
他从腰间拿出那个纸卷,展开。
急遽扫了一遍,又细细地看起来,心突然掉了下去。
十四年前,那猛然转头的,没有脸的脸。
另有飘忽的身影。
玉怜珠,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人发现过她的踪迹。
他突然心绪烦乱,将那张纸又重新卷好,放妥。
今天,柯云对他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生分。
虽然,这是一个边关将领最基本的谨慎。
但他原本是什么话都和柯云这个哥哥说的。
他在路上,就觉得来往的飞马信使和仕宦车辆未免多了些,要害,另有一些便装却明白身上有功夫的人。
这里是边关,北燕和蓟州外貌平静已久,但他这次来,形势明显异样,气氛也差异寻常。
怙恃都走了,姐姐在成王府很不舒心地生活。成王被韦都和皇上威压,姐姐又在成王和成王母亲贵太妃的束缚之下,生活得谨小慎微。
他帮不了姐姐,便不愿再去想姐姐。
现在,
他是一个无可依傍的浪子了。
苦松居士和大师兄清风,亲自将他这个江湖风传不及格的门生送下黄山。
他向苦松居士施礼:“师父……”
苦松居士却淡淡道:“叫什么师父?叫师叔吧。”
清风将肩负交给他,这个大师兄,下山的路上,一直坚持替他背着肩负。
他只好呐呐地:“师叔,智慧离别师叔和师兄了。”
苦松居士微笑道:“去吧,好好体会江湖。”
说着,一向规则慈严的苦松居士,竟然露出罕有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清风随着苦松居士回去了,却趁苦松不注意的时候,转头张望。看孟智慧还没有走,就冲他挥手。
他结束回忆,又开始想自己要做的事情。
玉怜珠到底在什么地方?
找到了,又能怎样?
如果玉怜珠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那么可能已经……
他猛地坐了起来。
屋里很静,鸡汤已经凉了。
窗外传来北方特有的风沙声。
桌上那碗静静地已经凉了的鸡汤,似乎在告诉他,他基础不应该在这个充满温馨气氛的情况里闲呆着。
他向外面看了一眼,刚长出嫩叶的树枝在早春呼号的风中摇摆,像水中飘摇的水草。果真是北方啊!但天色尚早,离晚饭另有一段时间。
岂论他何等浪荡随性,柯伯母费心一下午的晚宴,他绝不能迟到。
但现在另有时间做点事情,于是半刻之后他已经泛起在大街上了。
孟智慧信步走到离总管府不远的一个茶水摊。
按理,总管府四周不许有商铺,更不许随便摆摊儿。但王老五是有名的老实人,又是家里世世代代居住在蓟州,没有其他谋生能耐,柯搏虎特许他在总管府门口摆茶摊儿。平日主要是府里的侍卫仆役等人,没事凑到一起喝个茶吃个小食。甚至柯搏虎有时也会带几个幕僚侍卫,惠顾一下王老五的茶摊。
孟智慧笑道:“王大爷,可还记得智慧?”
王老五抬起头一看,喜道:“哇,是孟令郎。我老头子记性还可以的。不外,令郎小时候好淘气,现在可真是英俊帅气啊。快快,老头子请您品茗。”
孟智慧马上开心起来,他坐在小木板凳上,王老五给他沏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又端了一碟煎得外焦里嫩的麻糕。茶是蓟州土产的茶,不是什么上好的高等茶,却喝着酣劲痛快酣畅,许多来过的外乡人也都很快喜欢上。
孟智慧喝着茶,吃着麻团,却在东张西望。
王老五不解:“令郎在等什么人么?”
孟智慧暗想,太不沉不住气啦,竟然让王老五都看出来。
他却不隐瞒:“嗯哪,等个朋友。”
“哎,你这样大模大样的东张西望可欠好哇!”
孟智慧话音未落,瞧笑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
孟智慧放下茶碗:“有何欠好?”
“噗!”瞧笑天笑喷了,“孟老弟什么时候还文绉绉起来了。”
“空话,我骂你才好么?”
瞧笑天瞪着孟智慧:“哼哼,不要不识好人心。我早就知道你会再找我,话没说透么。”
王老五赶忙给这个孟智慧的朋友也端来茶和麻糕。瞧笑天老实不客气地端起茶碗,痛快酣畅淋漓地喝起来。
孟智慧瞪着他:“玉怜珠已经离开北燕了,而且许多几何年了?”
瞧笑天哈哈一笑:“我适才就提醒你么,你怎么知道玉怜珠就一定在北燕?你似乎没反映一样,完全没有传说中一文钱神探的睿智么。”
孟智慧沉吟了。
瞧笑天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多年不在江湖泛起,应该是在躲避对头。她离开北燕,说明她要躲的,可能不只是一件事。无论她躲在哪里,只能说明两点。”
说到这里,瞧笑天停住了。
孟智慧看着他:“怎么不说了?银子不够?”
瞧笑天并不理孟雨的讥笑:“她现在在哪里,必须是那个地方,那里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呵护她。”
孟智慧抖了一下,那个没有脸的人,那空洞的眼睛。
“她离开北燕多长时间了?”
瞧笑天眨眨眼:“这个恕瞧某不能说。”
孟智慧知道瞧笑天在江湖上不只吃一家,他能拿到玉怜珠的消息,给玉怜珠服务也说禁绝。
他不再追问,心里却转上了。
玉怜珠有多斗胆子要和韦都作对,然后十几年东躲西藏?为钱?为仇?
她从北燕离开,不用说是再次进入了国朝。
但是,进入了国朝就要面对韦都,那么她一定是在北燕也遇到了找她的人。而现在她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有国朝的人在呵护她。
可是,她人呢?她在哪里?
又是谁在呵护她?
他突然从沉思中猛醒,看着瞧笑天:“告诉我这个,我要给你加几多银子?”
瞧笑天马上被一口热茶呛到了:“我一个小偷都没张嘴钱钱钱的,”他凑近孟智慧,“钱不需要,日后瞧某遇到危险的时候,请孟令郎脱手相援。”
孟智慧差点茶都喷出来:“你不是说我是放水黄山门生么?我的微末武功,能帮得上您这江湖第一神偷,还能摘星,的手?”
瞧笑天哎了一声:“这不是孟令郎用实际行动改变了瞧某的看法嘛。”
瞧笑天竟然还伸了下大指指:“苦松居士,果真是永远不会放水的。”
孟智慧皱眉,他不喜欢瞧笑天这样说苦松,虽然只是他师叔。但他也知道,瞧笑天原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便不指摘他。
看王老五在忙乎干活,瞧笑天又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一下山就来找我?因为你知道找到我,就会惊动玉怜珠,你就是想让她主动现身来找你。”
孟智慧一怔,随即呵呵一笑:“你何须叫神盗呢,这个神探的名号我宁可送给你。”
瞧笑天道:“就算我收回放水黄山门生的话,但你的武功照旧没有资格主动找她。”
孟智慧翻了翻眼睛。
瞧笑天道:“嗯嗯嗯,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小孟?平时这末多都可以收好频频费了,你招唤瞧某过来,目的到达了罢?”
他站起来:“谢谢孟令郎的茶,再见。”
孟智慧盯着瞧笑天,半晌徐徐道:“你真罗嗦,不外你的忠言,我记着了。”
孟智慧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塞给瞧笑天。
瞧笑天马上站直身子,神气活现地:“难道神盗就不行以有侠义精神了?只要神探信守适才的允许,日后都不收钱。”
孟智慧又好气又可笑:“那个仍算数,这个请收下。”
瞧笑天一把拿过银票,塞到衣服里:“好好我马上另有正事儿要办,不跟你咧咧……”
看瞧笑天走了,王老五这才走过来。他摆摊多年,知道客人谈话要躲远些,现在过来道:“孟令郎,给您换些热茶吧。”
孟智慧忙道:“辛苦老伯了。”
然后孟智慧很笃定地端起王老五新沏的热茶,悠然地喝起来。
天色尚早,在这里享受北方边塞都市的风情,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突然,总管府人声鼎沸,纷歧时大门大开,一小我私家被扔了出来,那人凌空翻身落地,随即狼狈施展轻功逃跑。
孟智慧猛地站起,一个起势已经轻飘飘落在那人面前:“瞧笑天,你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