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良此言一出，柯费二人都是一愣。徐德龙捋须道：“崔老弟，你不要自责。你也是误信了那狗贼之言。掌门绝不会怪你的。”
蒜头黄忽道：“我不信！崔明良累得诸位掌门被捉，现在还想带着众兄弟去送死。我信不外他！”
刘昊瞪眼道：“住口！崔年老一心为了咱们着想。这些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姓黄的你若贪生怕死，只管自己走即是！但若再说崔年老的不是，我刘昊今天定不饶你！”
他双目圆瞪，杀气腾腾。蒜头黄马上泄气，嘟囔道：“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怕死的不明不白。”他端起碗来喝了口酒，终究是畏惧刘昊气势，不再多言。
崔明良朝刘昊笑了笑，长长叹了口气，对费九关道：“这还得从我与陈连川相识开始讲起。算起来，与费老弟另有些缘分。”
费九关惊奇道：“与我有什么缘分？”
崔明良回忆道：“那是十年前，就在老周...周老爷子捡到你的那日。那天正是第四局山河局开局，我跟几个朋友一起在周老爷子的店里喝酒。厥后柳大侠身死，山河局战败，我们喝得丧气，却跟边上一人聊得投机。”
柯一尘道：“那人就是陈连川咯？”
崔明良颔首：“他就是陈连川。想当年，我看柳大侠身死，觉得今生再也见不到北十七州重归洪武。就想爽性学燕云城一样造反，跟贺兰蛮子好好干一场。他奶奶的，照旧陈连川劝我不行。说愿赌就要服输，北十七州既然归贺兰，那洪武就不能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运动。倘若贺兰狗子欺负咱们，那咱们再堂堂正正跟他们干。我其时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他是个行得正做得直的好男人，就跟他结交起来。”
费九关赞同道：“愿赌服输，这话说得有些原理。”
柯一尘惊奇道：“有原理？你愿做贺兰人？”
费九关摇头道：“不愿，但陵川州已属贺兰地界，这是事实。若不愿留下大可南下洪武，但翻脸不认账绝非大丈夫所为。”
柯一尘不以为然，心道：“死脑筋！”
崔明良道：“其时陈连川也是这么说。我俩越聊越投机，厥后又相约喝过频频酒。小九你也是知道我平时是做些什么的。”
费九关嗯了一声，斟酌字句道：“你是江湖人士。”
“呸！”崔明良嗤笑道：“我老崔就是个莽夫。虽然成了贺兰人，但老子就是不平。看到有贺兰狗子欺负我们北十七州黎民，我就是要上去揍他！”
费九关道：“崔年老你的心肠我是知道的。绝不会做昧良心的事。”
崔明良笑了笑，继续道：“陈连川家在阜平城里算得上富贵，我惹是生非，时常惊动官府。那时候多数是他出头替我摆平，这么一来二去，我心里谢谢，就和他拜了把子。”
费九关啊了一声，正色道：“此人是你结义兄弟？”
崔明良苦笑道：“不错！”
费九关不说话了。他自幼周蛮便告诉他，人生在世当以信义为先。行走江湖若无信义，便不能存身。陈连川若是叛逆兄弟，那么理当杀之。
崔明良道：“厥后有一日，陈连川突然说要北上贺兰王都龙城，我问他要做什么，他左右不愿详说，只说是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要我陪同。我也没放在心上，不想他这一走就是六年。就连他老母过世，也是我代他送的丧。”
费九关道：“结义兄弟，理当如此。”
崔明良一指徐德龙三人道：“那些年我时常在江湖上走动，结识了诸位挚友。厥后志同道合的朋友越来越多，各人都看不惯贺兰狗子欺压我们黎民，就联起手来一起向贺兰讨个公正。”
柯一尘道：“这即是八派联盟了吗？”
崔明良无不傲然所在头。柯一尘扫过他们几人，喃喃道：“怎么说呢...跟我想象中的有点差距。”
崔明良道：“小令郎你别看现在我们大猫小猫两三只，我八派掌门皆是百川境妙手。再加上各派门人门生和江湖义士，足有数百人之多，也算得上是大派了。”
费九关颇为赞同，武者踏入百川境，丹田气海可源源不停积贮气劲，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妙手。有八位百川境的掌门坐镇，简直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不容小觑。
崔明良追忆道：“咱们越闹越大，引起了黑龙卫注意。幸亏几位掌门功力深厚，又在各州都有据点。他们很难抓到我们。就这样我们在陵川州、北峰州打了几场硬仗。虽然伤了不少弟兄，但是黑龙卫始终奈何不了我们。你们在山坳里看见的尸体，是上个月官兵围剿我们时留下的。我们也是从上个月开始自北峰州转移到陵川来。”
费九关道：“难怪。黑龙卫说你曾在北峰州杀人。那又为何八位掌门会被捉住？”
崔明良神色黯然道：“我们转移到陵川之后，有一天我进阜平城打探消息，遇见了消失六年的陈连川！”
他咬牙切齿，似乎一追念起那情景，就追悔莫及，“我们多年不见，自然亲切无比。他告诉我他在龙城做生意赔了资本，没脸回家，这才浪迹六年。我骂他忘八，没钱没关系，只要有兄弟在难道会让他受饿不成？这一聊下来，他问我现在做什么，我就如实告诉他了。他一听立刻体现要入伙，我念在各人是结拜兄弟，也没有怀疑，就替他引荐了几位掌门。幸好我没傻到底，没有直接带他来这猫儿山寨子里。否则小九，你可就见不到我们了。”
他端起碗来喝了口酒，喘道：“厥后没几天，他就告诉我。说陵川州要上任一位新州府，叫金景颜。是贺兰火狐部的族人。他身为阜平城乡绅，有时机宴请那金景颜。这是个刺杀州府的大好时机。”
费九关知道陵川州府金景颜确实是上个月新来上任。贺兰原本三十州，四局山河局赢下洪武十七州后，除了独立自治的三山以及燕云城外，现有四十六州。其中贺兰王族直辖六州，余下州郡由贺兰势力最大的八个部族各掌五州。
这八部都以动物为图腾，分为天狼、北蟒、雪熊、云鹰、火狐、南豹、月虎、夜猿。火狐部是八部之中最富有的部族，喜好奢华享乐，族人多以金为姓。如今贺兰闻名的双刀四剑六位俊杰，其中就有火狐部的四令郎。
崔明良道：“我轻信了这狗贼的话，把消息传回。几位掌门觉得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就定下计划，三日后由盟中武功最高的八位掌门联手，在陈连川家宅里刺杀金景颜。”
柯一尘听到这儿了然道：“然后那个陈连川通风报信，跟金景颜一起设局把八个掌门都抓了？”
崔明良摇头，涩声道：“他没有通风报信。”
柯费二人奇道：“没有通风报信？那人是怎么被抓的？”
徐德龙三人都低下头，崔明良恨道：“因为陈连川就是金景颜！”
费九关惊讶道：“怎么可能？那陈连川不是陵川阜平人士吗？怎又酿成了火狐部金氏？”
崔明良道：“这也是我厥后多方探询才得知的。火狐金氏这一代男丁稀少。陈连川那狗贼在龙城六年，结识了金家三小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得那小姐神魂颠倒，最后入赘了火狐部，更名叫了金景颜！”
众人皆默然。陈连川停留龙城，六年来不停钻营，最后成了八部金氏族人，还领了一州州府之职。这绝非普通趋炎附势之徒能够做到，此人手腕之强可见一斑。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刘昊开口道：“那天行刺，驻扎陵川州的三个侯长，十名卫长俱在。八位掌门中只有北林无影刀张掌门拼死逃出，我们这才明白中计。张掌门也因伤势过重去世了。”
柯一尘蓦地一拍桌子，高声道：“那你们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你们不是有许多据点吗？快撤啊！等人过来围剿吗？”
这话说得蒜头黄连声赞同，崔明良道：“我们自打掌门被捕后就退却别州。但是就在三天前，阜平城内的侯长和卫长不知为何突然离开。现在整个阜平只有两队黑龙卫留守。战力前所未有的空虚，所以我们计划乘隙劫狱。救出被囚的七位掌门。”
柯一尘皱眉，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群人能如此理所虽然的说出这么鲁莽的计划，“这显然是故意引你们上钩的伎...”
她突然一怔，心有所悟，转头瞧了瞧费九关。黑龙卫放肆离开，肯定与周蛮脱不了关连，很有可能是周蛮为了自己能够宁静离开贺兰，故意表露身份吸引黑龙卫注意。
崔明良决然道：“就算是陈连川的阴谋，我们也不得不上钩！若没有几位掌门，就我们这点人手不出一个月便会被贺兰全部清剿洁净。”
他突然望向费九关，恳切道：“费老弟！白昼在山里你跟我们动手，看得出你得了周老爷子真传，一身功夫厉害的紧。不知道你可愿帮老哥一把。”
费九关霍然站起身，刚要允许，又想起要护送柯一尘回洪武。不禁楞在就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尴尬转头看柯一尘，眼神中带着恳求。
柯一尘瞧着费九关和一桌粗犷匹夫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抿嘴道：“你想做就做吧。都到了阜平，回洪武也不急这一两天。”
费九关欢喜允许，对崔明良道：“诸位瞧得起费九关，我虽然该尽一份力。何时动手，全听崔年老付托！”
众人大喜，尤其是徐德龙三人更是兴奋。他们心知费九关若不留手，白昼自己肯定落败。骤然得了个强援，劫狱之事越发有掌握。当下连声赞美柯费两人高义，又敬起酒来。
六人一直喝到深夜，这才各自回房休息。到了半夜，费九关翻来覆去难以安睡，索性披了衣服出门散步。
山中的夜幽静深邃，望着一轮皎洁明月，费九关微微有些入迷。他时常在山里留宿，也看过无数次月亮。可现在已不是莽原。刚离家不外两三日，他竟有些忖量起师父。
他喃喃低语道：“也不知师父怎样了...”
身后忽有脚步声，费九关转头，是柯一尘盈盈站在他身后。夜里的柯一尘面容被月光映照的纯洁出尘，她伸出纤细玉指，朱唇微启，高声道：“各人快来看呐！你们的大侠费九关开始想家了！”
费九关吓了一跳，涨红了脸道：“闭嘴！”究竟仍是少年，最要面子。他侧耳倾听，寨中依旧平静，只有几声狗叫传来，似乎没有惊动到旁人。
费九关松了口气，瞪着一旁笑嘻嘻地柯一尘道：“你怎么还不睡！”
柯一尘似乎很满意这种让费九关尴尬的举动，咯咯笑了半天才摇头道：“猪窝一样的地方，本令郎哪里睡得着。”
应她强烈要求，崔明良为她单独部署了一间寨中最洁净最僻静的房间，还准备了一大桶热水供她洗澡。却没想到在她眼里，营寨之的部署也只是猪窝而已。
费九关苦笑道：“咱们都是粗人，活得不如你们南都贵胄精致。你迁就迁就吧。”
柯一尘白眼道：“我诉苦了吗？我只不外就事论事而已。夜宿土匪窝这种事可不常有，本令郎体验这么一回足够回去吹上半年的。”
费九关无语，自己这边恐怕要与人拼命，这位少爷倒好，看成是来体验生活来了。他想了想，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你肯宽限我几日，救那几位掌门，看来你照旧通情达理的，我得多谢你。”
柯一尘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巴不得迟几日回洪武。”她厥后又仔细想过，能惊动黑龙卫侯长，时间又在最近，除了周蛮再无旁人。念及周蛮如此仁义，纵然是她也心怀谢谢。这才破天荒地好声好气与费九关说话。
费九关觉得今夜的柯一尘实在善解人意，感伤道：“是我看走了眼。原来柯兄弟你也有急公好义的一面，若你一直如此，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柯一尘脸马上沉了下来，倨傲道：“注意你的言辞。一小我私家说话要是看不清场所，各人就会称他为——蠢货。给你几分脸色，可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
费九关被她噎住，苦笑两声，板起脸道：“令郎说得对。咱们可不是朋友。天也不早了，费九关要回去睡觉了。柯令郎你自便吧。”
柯一尘哼了一声，一挥袖子，“本令郎还要赏一会儿月，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