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东轻带着小陶枝游走在永安城内，路上行人纷纷驻足，缘由是东轻的相貌太过扎眼，身旁还随着个瘸子小女人，不少人在推测两人的身份关系，细碎攀谈。
这是小陶枝第一回下山，她见着所有的工具都十分新奇，有兔子灯笼，有古松爷爷带回来的糖葫芦，另有红狐狸面具和糖人。
陶枝绝不客气，扯着东轻的衣角指着糖人摊子：“我想要这个…”
做糖人的是个年岁较长的太爷，年老之人总是心软，他见陶枝瘸着腿，便为她做了个大的，而且问出了一路尾随少女的心声：“小女人，这位令郎是你什么人啊？”
陶枝接过糖人，总算注意到身旁围着的年轻小姐姐们，正准备要搭话时，东轻抢先了一步，“我是她爹。”
唏嘘声此起彼伏。
陶枝接嘴：“不外没关系，我没有娘！”
少女们刚冷下去的心又重新热了起来，这令郎俊俏特殊，身姿欣长，如果能给他当夫人，多个女儿又算什么。所以有斗胆的女人询问道：“令郎面生，不像是永安城内的人，可否见告家居那边…”
东轻隐约有些生气，扯着陶枝就往回走，声音淡漠疏远，“承蒙厚爱，心中已有良人，无可见告。”
真真是傲娇，陶枝叹气。
陶枝与东轻在出城的路上，迎面遇上一辆华贵的马车，行人纷纷让道避让，“是县丞大人的马车！”
东轻突然顿足，陶枝险些被他扯得跌了个踉跄，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糖人，偏头见东轻若有所思，“怎么了我的爹？”
他想教训这位县丞大人，但人间不行妄自使用术法，况且人各有命，报应早晚会来。
于是他转了身，宽大的袖子拢住小陶枝的脸：“没事，今日玩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家了。”
“那明日我们还来吗？”，她真的太喜欢这里了，甚至是不想离开，但家中另有玉鼎和古松爷爷。
“只要你想来我就陪你，我还可以在这儿待上几日。”
陶枝顿觉心满意足，“你看那包子热气腾腾，我们给古松和玉鼎爷爷带些回去吧？”
东轻轻笑，“也好。”
……
天启四十年冬。
天降大雪，笼罩了整座山头。时隔六年，东轻回来了。他踏着瑞雪走进屋子，古松与玉鼎正在品茗下棋，陶枝摆弄着焚香，个子长高了不少，圆润的小脸少了些婴儿肥，看起来有棱有角。
“我爹回来了！”，陶枝欣喜的放下焚香，飞一般的扑向东轻，因为她知道，只有东轻回来了她才气下山。玉鼎古松与东轻熟识了些，便没以往那般紧张畏惧，只冲东轻点了颔首，无关紧要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屋内暖和，东轻解下遮身的斗篷，陶枝疑惑着，这次他回来不似上回那般疲惫，悦目的脸又俊俏年轻了几分，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多。
“你们都不会老的，只有我一小我私家在不停的长…”，陶枝踮起脚尖，比了比东轻与自己的身量，“看来这回出门，你只能当我哥哥了，占不到当爹的自制。”
东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指间缠留着发香：“哥哥？嗯，哥哥也不错。”
冷雪夜，古松煮了一桌的菜，因为是凡人升迁，所以做饭的手艺很是不错，而玉鼎在永安城打了两壶酒，一家人围着圆桌好不热闹。陶枝并非痴儿，自然能猜到身旁三人定不是普通凡人，但这三人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情感深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物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她只是很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不能下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山下之人也永远到不了这山头。
于是借着酒劲儿，陶枝用手推了推一旁的东轻，他吃得少，但心情不错，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时不时还挖苦一下两位老头爷爷，“我哥，我知道古松和玉鼎爷爷都听你的话，你能告诉我为何要将我圈在山头上，我怙恃在那边，我又家居那边？”
东轻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头，手里转着青花瓷酒杯，屋外大雪连天，屋内平静，一时没有人搭话。玉鼎放下手里的筷子，顺了顺陶枝的肩膀，轻声细语，“小陶枝乖，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就告诉缘由。”
“为何要再长大些，我已经十二岁了，并非是半截高的小孩，爷爷你无需哄我。”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东轻放下酒杯，瓷杯碰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东轻像是起誓一般，认真盯着小陶枝的眼睛，“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定不会再欺骗你。”
陶枝被他这般严肃的一说，竟觉得有些错愕，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东轻收离目光灼灼的眼神，简朴明了的同她说了一番身世，古松与玉鼎在一旁添油加醋，衬得那永安城的县丞十恶不赦。
陶枝听完捧着脸，眼中没有恼恨也没有惊喜，像是听了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唯一觉得心间的疑惑被开解，不至于堵塞郁闷。也罢，年纪尚小又无甚影象，无悲无喜才是正常的反映，“那我母亲呢，你们将她葬在那边了？”
古松摸了摸白眉：“春夏之交，下山的唯一一条小路旁，那座长满黄色小雏菊的孤坟即是。没给你母亲立碑，主要是想你母亲清净些，不要为那些长舌之人所打扰。”
舆论害人。
陶枝叹了口气，重新捏了筷子夹菜，左手捶了捶腿，“那我这腿疾也是天生就有的？”
东轻沉凝，陶枝腿上的寒病是因为在南迦巴瓦山待得太久，离开后还未好得透彻就又遇上了那些事，所以历劫时才成了个瘸子。东轻知道，在南迦巴瓦山时，她仅有的灵力都用来护了他，全然顾不上自己。
“是。”，东轻温声道，“不外你这腿疾会好的。”
“好欠好也无甚关系。”，陶枝替东轻夹了块鱼，“我都习惯了，横竖古松和玉鼎爷爷也追不到我。”
东轻痴笑，两位土地公也放心了些，重新举杯喝酒。喝到醉时，玉鼎瘫倒在椅子上，脸颊染上红晕，微微侧身与古松道：“九重天规则甚多，得了虚名确也不自在，不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