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惊惧疑惑与空无工具的恨意,徐徐走回内院。
小院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红梅香气盈鼻,疏影横斜,斑斑驳驳地落在粉墙上。
丫头婆子们忙碌而又从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份少有的清闲。
这一屋子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值得信任之人。
可是,今晚从顾五那儿得知的消息,看着她们的身影,却让她有些不安。
这里头,有许多是母亲贴身伺候的人,也有受过母亲大恩的人。
雁秋眼尖,最先看到林清疲倦的身影。
“女人,快!喝碗姜汤去去冷气。”
她赶忙上前扶住林清,不等其余人反映过来,又端着提前备好的姜汤送至林清手上。
“刚刚神医打发人来,让告诉女人说,老爷的病比他预期的好许多,他再住半月便要回玉庐山,在回去之前,须得有可靠之人和他习得针灸之术,以及配药之法,每日针灸,喂以汤药,一年内定能康苏醒醒。”
雁秋悄悄瞅着林清神色恹恹,也不敢问,只拣了这件令人稍稍有些兴奋的事情来说。
果见她家女人紧蔟的眉头,徐徐舒展开来。
林清得了神医这句话,算是吃了放心丸。
一年内,只需一年。
父亲便能如从前般,与她言笑宴宴,教她奏琴画画。
这认真算得上她重生以来,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至于可靠之人为父亲针灸配药,自然只能是自己亲自来了。
医术她近来读研了不少,依方配药自然不是问题,但针灸之术确实要好好她同古貌古心的曲神医学习。
“女人,宣官儿发烧了!高热!”
素来稳重的梅冬跌跌撞撞地从内房跑了出来。
林清见她满脸急色,便知她自己挑选的弟弟,病的很重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会儿才发现?”
她去花园散闷前,还看到宣儿活蹦乱跳地缠着梅冬要凤梨酥吃。
怎么这会儿就突然提倡高热来呢?
“雁儿去请曲神医,阿梅跟我守着宣儿,蝉儿在外间将今日接触过宣儿之人都唤过来候着。”
她一面利落地部署,一面急急地往她自己内屋走。
林宣年纪小,为了照顾方便,林清将自己的里屋留给了弟弟,自己则搬到外间的碧纱橱里住。
小小的孩童,粉雕玉琢的脸蛋,在灯光下,红得透亮。
林清伸手一摸,吓得脸上瞬间苍白。
这般烫人,莫不是出疹子了?
但她撩起宣官儿衣袖领口,却并未发现任何发疹迹象。
她只好一遍各处拿湿帕子为宣官儿擦拭,以求高温能尽快降下来。
等了少许时间,曲神医急急遽而来。
因是小姐内室,药童不能进来,雁秋便一人扛起大药箱,紧随曲宴之后进来。
“曲爷爷,您瞧我弟弟是怎么了?”
曲宴自从那日见了林清怒怼冯王二人的场景后,对林清越发地喜欢。
晤面不让她称谓神医,须要她唤上一句曲爷爷,他便极其开心地捋捋他的白胡子。
见林清双眼通红,语气焦急,曲宴顾不上捋他的白胡子。
他一把掀开厚重的棉被,开始仔细检查林宣的身体。
过了一会,才徐徐转身,对林清道:“这是要出疹子了,不外……”
他沉吟不语,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仅是出疹子引起这般高热,宣娃娃他这也是中毒之症——而且,是奇毒!”
听到这话的林清,想起今晚顾五所说,又是一阵震惊忧惧,疲惫至极的身子,终于撑不住往后一仰,晕了已往。
……
直至第二日醒来时,林清一眼就看到哭成泪人的雁秋。
“女人醒了!”
雁秋兴奋地跳起来。
林清只觉得自己肠胃中一阵灼热不适,连着咳嗽了一阵,险些将肚里肠子咳出来。
“宣儿可好了?”
才停下咳嗽,林清便问雁秋。
雁秋连连颔首,笑道:“神医就是神医,传言诚不欺我!宣官儿那样的高热,神医只几针下去,便慢慢退了。现在已经服了药施了针,烧也退了,睡得也牢固了。”
林清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宣官儿虽然不是她的亲弟弟,也不是同宗血脉相连的人,但这小小孩童对她无限依赖,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至亲之人。
那时她初醒来时,四处打探同宗中有没有合适的小男童可以过继给父亲。
恰巧,有一日去万福寺上香,遇上了一小我私家牙子正在偷偷摸摸地卖小童,其中一个男童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她,便高声疾呼,“阿娘!阿娘!”,其时吓了她一大跳,可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心底没了各人小姐的扭捏作态,于是招呼仆从上前去检察。
那人牙子以为眼劈面这仙女似的女人真是她拐来的小童的娘亲!
马上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儿跑的没了踪影。
林清仔细盘问了小童后,才得知这小童原是泰州人,看花灯时与家人走散了,又遇上了黑道上的人牙子。
小童仅有三岁多,只知自己姓郑,家住泰州家中,怙恃唤他宣哥儿这些简朴的信息。
厥后林清又黑暗部署人往泰州一带细细探询,倒真探询到了一个丢了孩儿的郑姓人家,是其中过举人的殷实人家。仔细找人几番考核后,得以证明这小童简直是那家人家的孩儿。
但可惜的是,宣官儿的母亲因为丢了至亲孩儿,数月没有寻回,竟忧思成疾,乃至于一病而亡……更令人唏嘘的是,那宣官儿的父亲,是家中独子怙恃早亡,又因为爱妻与孩儿皆双双离开,遂觉人生昏暗无望,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
可怜小小的宣官儿,还不知自己的双亲已经双双离开,家中更无其他亲人可以依傍。
某次宣官儿依恋着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林清便问他,那日为何看到自己会喊娘亲,因为小宣官儿明白记得自己的娘亲。宣官儿仰着头,认真地告诉她,因为她那日穿的衣裳颜色是娘亲最喜欢的天青色,她的眼睛长也和娘亲一样有星星,他实在太想娘亲了,所以就掉臂牙婆可怕的恐吓,高声喊了出来……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时,林清心中突然变得万分柔软,同时又做出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心。
她计划着,一步步,让郑宣儿酿成了了林宣儿。
几经周折,终于找抵家中有男娃且与宣官儿年纪相近的远房亲戚。目的就是让郑宣顶着那家男娃的身份,瞒着族老等人,将其过继给林清的父亲。作为交流条件,林清给了他们一大笔银钱,让他们签了契约,再拿着银钱远远地离开姑苏。而这家亲戚都是老实老实之人,却也知道,搬离姑苏后,用这笔钱可以过上比从前富足牢固许多的生活,他们谢谢的不知如何是好,哪里还想着回来和四处去说什么。
姑苏林家的亲戚本就少少,除了离开的那家人,没有谁知道要过继给她父亲的林宣不是真正的林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