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染上污渍的义举

　　蹒跚大教堂的正门被关上，在此之前，其他十九个或明或暗的进出口也统统被锁死。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成为了孤城中的孤城，三百余老幼或许是这座都市中的文明余烬。

　　门内，两名修士守候在厚重的门前，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听到灯号的敲击声时，在一刻钟后把大门打开。余无对于这个举措刚开始是无法理解的，随后，他也逐渐明白了里面的枢纽所在。

　　恐惧死亡是人之常情，谁能保证在绝境之中，不会有人发生揪住悬崖上鲜花的嫩枝来挣脱跌死的妄想呢？倘若有人见事不妙敲响了教堂的大门，想要让别人放他进去以换取生机，狂徒们就会顺着他打开的大门突入，将所有老幼统统杀死。

　　一刻钟，是一重保险。

　　门外，看着被侵蚀掉一半的石雕路，余无问清河上驷道。

　　“爵士，你相信自己适才所说的那番话吗？”

　　南瓜头骑士的发型配合那张坚贞的方脸特别滑稽，他瞅了不死人一眼，反问道：“我需要相信吗？”

　　“所以是某种话术、亦或者是假话？”

　　“是希望。”

　　“差异之处在于……？”

　　骑士将一柄双面巨斧扛在肩膀上，一只紧握着尾端，这是巨斧战士最尺度的战斗姿态。他回应道：“不死人，你对教会的了解有几多？”

　　“有位布道员为我宣说了教会的意义，其他的…近乎于无。”

　　“很好。那你应该知道「应然」与「实然」的区别。假话是一种实然的论证，就算说谎者自己知道所说的话语是虚假的，一旦结果真的如此应验，那便也是真话。希望则是「应然」，那是应该说的、应该做的。”

　　骑士说完之后余无进入了思考，不意，清河上驷又再次开口道：“看，这才是话术。用问题回覆问题，再用准备好的答案来回应被引导的问题。”

　　不死人马上醒悟过来，原来他被耍了。

　　“哈哈哈哈！余无先生，你该放松一些。”说的要他放松，骑士话中的语气却马上严肃起来，“究竟你既是要死在我们前面的，也是要死在我们后面的。”

　　“……？”

　　“你向篝火注入偏激焰了吧。”骑士将剩下的人马分成两队，准确的来说，是将剩下的两名披铠战士纳入五人冲锋组里，剩下的人则持枪进行火力掩护。

　　“……也就是说，你可以毫无忌惮的死亡，然后在大教堂内重生。那么，到时候一切就都要靠你了。”南瓜头骑士已然将一切都部署好了，应该说，他做出了一个既卖力又不卖力任的决定。

　　就算他死在了这次冲锋之中，仍能将教堂里亚楠人的安危重担丢到余无的肩膀上，然后怀揣着希望，痛快而英勇的战死，将悲剧的终章或希望的伊始都交给余无来谱写。

　　这，就是他的计划。

　　“你实在是高估了我对亚楠的热爱。”

　　余无发现，自己遇到的这些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此时，一枚信号弹朝天空飞去，在天空中爆裂，紧随其后的是接二连三的红绿光线。还没等硝烟散去，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只不外讯号弹的来源差异，这次，来自教堂之外。

　　清河上驷将女骑士也招到面前来，双手各执一把利剑，泯灭了大量体力的不死人此时仍面有疲态，气喘吁吁。南瓜头骑士对余无和万戈摧说道：“看见讯号弹传来的偏向了吗？待会你们两个带头冲锋向那个偏向冲杀，直到杀穿敌阵位置。”

　　听到这话，万戈摧绝不犹豫的拒绝了，说道：“我拒绝。”

　　“理由。”

　　“第一，我不信任、讨厌败葬教会的人，而且对于拯救这座都市的人毫无兴趣。”

　　“第二，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无权指挥我。”

　　“第三，我体力不支，无法再进行一场猛烈的战斗了。”

　　南瓜头骑士望向余无，后者很直接的说道：“她也不归我管不。”

　　“除非…”万戈摧欲言又止，清河上驷接话道：“除非什么？”

　　“除非我能马上恢复全部精力，否则我拒绝出战——特别是在我没有听见作战计划的情况下。”

　　恢复全部精力......

　　与南瓜头骑士对视了一眼，余无本能的拒绝道：“我看起来像个善人吗？”纵然不死人穿上了甲具与护腿，身上仍有许多处血渍露了出来，而这些大多都不是他的血。

　　余无不相信万戈摧，不相信泉笼猿，也不相信缺木人和清河上驷，这份对人的不信任感，是从野马青铜被寇思迈宣告终究会走向死亡开始的。

　　信任曾经一度恢复过，无论是柴西的宣说照旧酒保戚加仑的祝福，却也在进入亚楠后的一次次假话和隐瞒中再次跌落。

　　他相信在不死人、牧师和猎人都是如此，矛盾在面对同样的困难时能够被转移，一旦进入内部，又会是怀疑丛生，随处割裂。

　　万戈摧看这笔交易已经打开始，便绝不犹豫的继续下去，对余无问道。

　　“径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虽然是信任。不是你对我的，而是我对你的。不外，这一点在目前来看应该是不行能的了，所以…魂，我想要大量的魂。”

　　魂是可以交易的，在不死人之中作为一种通用钱币存在。对于不死人来说，它具有一种普遍价值，这种价值的泉源就在于可以通过消耗魂让增强自己——只需要找到一个守护着火焰的防火女。

　　“几多。”

　　余无对于“物价”并不了解，便狮子大张嘴的说道：“两万。”

　　万戈摧一愣，随即恨恨的说道：“你是在做梦！”

　　清河插嘴说道：“我可以支付钱财或者装备，我需要这笔交易尽快告竣。”

　　“大门紧闭，你计划拿什么来支付？再说一遍，我对你们教会可也毫无信任。”万戈摧现在最想要的虽然是那一双追随自己多年的银环之剑，只不外它落在了鲁愚王的寝室之中，短期之内是别想拿回来了。

　　金钱，食物，马匹，她都可靠自己的力量豪取，唯有精良实用的武器不行。

　　清河上驷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烦，思索一下后说道：“我身上有两块小型红宝石，一块楔形石碎片，可以充当财政。”

　　红宝石听杜门爪义说过，十分契合自己的剑盾，楔形石又是什么？

　　“楔形石碎片？”

　　“你到底是又多无知。”面对余无的问题，女骑士绝不留情的说道：“楔形石是世界上除了龙鳞以外最好的强化质料，锻入任何的武器、装备之内都可以使得获得全面性的强化。无论是坚硬水平、锋锐度、韧性与抗击打能力都将获得提升。”

　　清河上驷说道：“所以，很有价值。”

　　“我能保证你恢复全部体力，不外我需要你支付我五千的魂，而且，红宝石和楔形石都交给我。”

　　“我支付你三千的魂，但我要那块楔形石碎片。”

　　针锋相对。

　　骑士看着两个不死人（他不知道万戈摧也是）正在为一场义举染上金钱的污渍，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亚楠人的性命之上。看着，只是的看着，心里很是平静。

　　这种事情发生过，正在发生，未来也会继续发生。就算你是无私的圣人也无权指责，因为让别人不自私实际上就是一种最大的自私。

　　这个原理清河上驷在许多年前就被父亲教导过，不外是近期才开始明白的。

　　见两人僵持不下，骑士说道：“余无先生，宝库内另有少量的楔形石碎片。下次你造访防火女的时候可以顺便去拿。”

　　宝库里可不止红宝石而已。

　　清河上驷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算是在为自己视觉的死角处埋下了一把匕首，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急需这笔交易尽快完成，否则就极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一切都市好的，我的孩子。”与此同时，余无的灵识感应到了一个小女孩正被老妇人带离大门，往教堂深处走去。她本计划出来寻找自己的怙恃。

　　一道影象中画面的惨影略过，余无想起了那张被衣袖划破脸庞的男人，本想再讨价的他突然兴致全无的说道：“好。不外你要先放下武器，然后乖乖的张开嘴巴。”

　　万戈摧眉头一皱，她不明白为什么余无的心情一下子就变自得兴阑珊。

　　“就这样办吧。”

　　她的主要目的只要确认余无手里到底有没有原素瓶，体力不支什么的都是假的，就连现在这幅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也多数是演技。

　　清河上驷将宝石和楔形石交于出来，拿到楔形石碎片的万戈摧将手按在了余无的肩膀下，下一秒，她腰间的黑暗之环发出了点点星光，魂便太过到了余无的体内。

　　一切结束之后，余无从怀中取出了元素瓶，里面装满了橙色的汤汁。

　　“张嘴，把手放在背后。”

　　“啧。”

　　看着这只透明的雕花玻璃瓶，万戈摧一时间又不太确定了。

　　不，它就是原素瓶。

　　影象中，两只瓶子的模样对上了。

　　很好。

　　饮下元素汤，感受着力量与温暖随着汁液的扩散从身体内勃发，万戈摧此时越发确信余无手中的那一只就是原素瓶。

　　一枚黄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这是缺木人发出的行动讯号。

　　看见这一幕，南瓜头骑士暗道一声还好遇上了。

　　让自己的部下按着计划行事，他大喝一声：“现在！追随我冲锋！”之后，他命令两个不死人开道，他将居于中位，让两位披铠的成员位于后置。

　　一声令下，枪火齐鸣，一枚黄色的讯号弹划破夜空。

　　石雕路上的血渍也进一步推进，更多无辜的鲜血被狂徒们榨出，形成的血浪越来越大。

　　砰！！！！

　　砰！！

　　砰！！！

　　这意味着缺木人所领导的队伍正在向内冲锋。

　　数枚炮弹在狂徒之中炸裂，十几个狂徒被炸得破坏——他们站得太密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