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信女今生别无所求,惟愿怙恃康泰、阿毓平安……钟旭……康健。”段斐双手合十,佛珠在掌间被烛火映得熠熠生辉。
明暖看着夫人宁静祥和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样的美人,怎么就落得这样天天与青灯古佛相伴的日子。
明暖忍不住就有些呜咽,急遽抬手拭泪。
段斐从蒲团上起身,徐徐的走至这个陪了她泰半辈子的女子,轻轻的握住明暖的手,笑得温暖,“好了,不要伤心,我现在每天这样也很好,也算逍遥自在。”
“今天阿毓回家,算算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去她卧室瞧瞧,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没有。”段斐拍了拍明暖的手,笑着走出了佛堂。
钟灵毓隐在冬日里层层叠叠的枝丫后,看着那两道身影徐徐远去。
那是她最亲爱的母亲呀!
曾经的酷暑盛夏,是谁因为空调寒凉,残更漏烛仍坐在床边为她温柔的打扇?
曾经的料峭春寒,是谁为喜畛刳阳台上看书却总是睡着的她轻轻盖上一张毛毯?
她睡觉那么不老实,夜里总是喜欢蹬被子,但是夜里却从来没有着过凉,这又是谁的劳绩?
从小到大,但凡她开口提出的要求,只要没有太大的错误偏差,又是谁总是绝不犹豫的就满足她?
她一直引以为豪的,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如今,却原来并不是亲生的?
甚至于,自己照旧破坏了她的家庭的女人的孩子?
虽然,这一切可能都要归罪于无常的天意……
难道只有经历感受过青春的愚昧,才气披荆斩棘,获得她想要的吗?
鲤鱼只有褪去全身鱼鳞,才气越过龙门化身为龙;凤凰须要褪去全身羽毛,自焚之后才可浴火重生。
孟子有句话是什么来着,对了,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钟灵毓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开始背昨天才看的优秀作文片段,“让信念扎根你的心河,让乐观常驻你的心原,让坚定充盈你的心脉,让阳光洒满你的周身,让你的心中花开不败,让你的世界永不落幕。”
钟灵毓告诉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是乏善可陈的。
可是,她却突然想骂人,活该的,为什么她的路要这样荆棘?谁不希望一直做一个开心的小公主呢?
丈夫青梅竹马被拆散,公婆棒打鸳鸯为利益,自己一见钟情是错觉,初恋情人留下骨血至此成为丈夫心中永远的白月光,正儿八经的伉俪形同陌路,正妻道德高尚养大前任遗孤……
钟灵毓的脑子有点乱,她把能想到的种种词汇自动进行排列组合,天呐,这么狗血的八点档情节,居然发生在了她的生活里。
钟灵毓头一次知道风中凌乱是怎样的体会。
父亲的名字是钟旭。
那秦玥就该是……因生她而亡的亲生母亲?
怪不得呀!
那次父亲醉酒而归,撞见在花园里逗狗的她,恍神间竟然失声痛哭,嘴里不停的喊着“玥儿,我对不起你”。
原来是这般缘故。
钟灵毓断断续续的想着,不自觉的抬起右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自己长得很像亲生母亲秦玥吧,所以父亲才会触景生情,醉酒时才会失态。
钟灵毓猛地一惊。
那……母亲长恒久久的面对着自己这张脸,心里真得不会痛,不会惆怅吗?
可是母亲照旧对自己很好。
是真真正正把自己当成她十月妊娠得来的孩子一般的好。
她钟灵毓长到如今这般大,这十五年间里,是母亲真真切切的无微不至的养恩呀。
时光早已随着这一年又一年的春花秋叶、夏雷冬雪,将十几年前的真相掩埋,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她又如何辨的清楚呢?
总归这一点一滴的真情是不会错的吧。
回忆毫无预兆的开始在钟灵毓的脑海里肆虐。
之前,她整日里看着父亲母亲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可却在看到她时,都市露出真心的微笑。
她想,这样的两小我私家当初不会没有情吧?可又为什么酿成了如今这样的关系呢?
她被自己折磨的喘不外气,想逃离这个家。
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小男孩说要娶她做他的新娘。
他说她会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不要让她再伤心。
是真的吗?
他会信守允许的吧!
她真得很渴望这样的温暖呀。
开学前一天晚上第一次在九重天小区遇见顾深,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顾深可能和她住在一个小区,已经躺在床上的她爬起来再一次去往那个亭子。
夜已深,满月如霜,照的整个小区的林木似刹那花开,美丽,也凄清。
她紧了紧衣袖,踏着月色循着影象探寻顾深之前所立之地。
走近了钟灵毓才发现那是一棵月桂树,星星点点的嫩黄遮盖在树梢,在月色下煞是悦目,也很是好闻。
她听见夏蝉长鸣。
她看见萤火翩跹。
刚刚,顾深就是站在这里吧。
模糊间,她似乎又一次遇到了他,在月桂下仰望。
她好奇,那个漂亮少年,也是不开心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
她抬头,看见一轮满月在月桂的树梢轻悬。
她想,那个少年,不会是天宫仙子吧?
钟灵毓随意往地下一坐,却发现树根处土地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
好奇的她捡了一根枯枝开始挖。
不想竟挖出了一个秘密。
一对鸳鸯的山盟海誓。
一块有些年代的石头,上面字迹已有些侵蚀损耗,倒还算清晰,尚可辨认。
“顾丞……白芍?”
另有一块绢帛,上面也有字迹!
“月老为证,顾丞与白芍,今生相携,必至白首。”
钟灵毓看着绢上两行字,一样的内容,纷歧样的字迹。
一个瘦劲清隽,一个幻化灵动。
钟灵毓的脑海里泛起了一副画面,男子高峻,女子娇俏,两人一同在石上刻下姓名,在绢上书下允许。
磐石无转移的恋爱。
这样的两小我私家,必是如神仙眷侣般吧。
她想象着。
原来这世界另有这样的深情呀。
才子美人的美好故事照旧存在的吧。
这样的夜,她发现这样淳朴的情。
这是上天在给她提示,不要因为自己怙恃的事就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再也不相信世界的真情了吗?
也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有主观能动性。
她明明知道有更绚烂的活法,为什么要一味地伤春悲秋呢?
她不应因此固步不前,反而应该更有勇气。
这个世界肯定是美丽多姿的。
钟灵毓将石头和绢帛整理好,准备填土还原。
突然发现土里还埋的有工具,那有工具反光!
钟灵毓又捡起树枝挖起来。
是一个漂流瓶。
钟灵毓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开看看。
转念一想,漂流瓶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要有缘人捡到嘛。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拔开了瓶子的木塞。
有些期待,上面写得什么呢?
钟灵毓倒出卷起来的纸张,心想,看起来挺新的,不会是刚刚那个少年埋得吧。
“月老在上,顾深有问:缘何牵线怙恃,两人间却非纯粹真情?虽说世间纷繁琐事,真假混杂也被人认真。但顾深相信,真与假,是与非,界限始终明白。顾深所求,惟愿一知心人,互无怀疑欺瞒,携手百年,共赴黄泉。望月老牵线,幼时曾许诺的美人。”
钟灵毓一字一句的轻念作声。
心里有什么在轰然。
顾深,就是他!她没认错!
他还记得她!
那时她就确定,顾深还记得她。
而且厥后她发现顾深还留着她小时候送给他的手串。
顾深……
顾深……
钟灵毓在这个失神的冬日里,在这片密密的林木深处,重复的把这两个字在最终颠来倒去的咀嚼品味,似乎怎么也念不够。
他……会是她的良人吗?
记得那天晚上,钟灵毓在月桂树下看着纸上行云流水的字,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顾深呀,真得还记得她呢。
顾深……
顾丞……
顾丞是他父亲?
那顾深写这话是何意?
“非纯粹真情”?
“真假混杂也被人认真”?
他希望得一个互无怀疑欺瞒的知心人。
莫非,这顾丞和白芍,如此令人心驰神往、艳羡不已的爱侣,竟也……
钟灵毓有些不敢想下去。
怪道刚刚见他似有些不开心,整小我私家像被阴郁笼罩。
既是如此,顾深来寻他怙恃之前的天长地久,又是何意?
是为了验证确认什么?
可是如果他写得是真的,那这他怙恃之前如此令人心折的矢志不渝,便真成了一场笑话不成?
顾深心里该是怎样的惆怅呀。
他既盼着月老牵线,埋下这漂流瓶里的期许,那他应该还未对世间真情彻底绝望。
莫非真是这月桂显灵,将一切报知月老,才让她因缘凑巧的目睹了这些?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应犹疑,应该去实验一番,去兑现儿时两人的约定?
究竟,月老可能已经牵线了呀。
不是有句话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