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高空中,铅色的云层悄悄地浮动着,一行大雁正整齐有序地飞向更远处。
寒风簌簌,红缨负手而立。
“你既并非舍不得我,又问这许多作甚?与你何关?”
她的语气丝毫没变,依然那样冷硬。
白文筠发出无力的笑,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又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不待对方回覆,他又接着道:“照旧,你想让我忏悔?”
听了这话,她骤然转过身来,盯着他,凤眸中充斥着怒意,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少乱说!忏悔?你会忏悔?”
她的一双凤眸隐含着怒意、渴盼,她何等希望他能够说一句让她宽心的话,她要的只是他的真心,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只要能让他对自己好一些。
白文筠却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红缨愿意牺牲自己去和亲,却对他难舍难忘,这份痴情,足以感感人心,原本,他是可以选择接受的,可是现在呢,他既不能体现接受,也不能拒绝她,她那么无私,也那么痴情。他的心中只剩下愧疚和歉意了。
红缨近乎瓦解。泪水照旧绝不留情地揭示了一切,她照旧那个痴情的她,照旧那个外表强悍内心柔软的她......可那又如何?
她必须去和亲,今后再也没有时机,想方设法地靠近他,了解他,试图让他爱上自己,再没有时机了。她的身份和职位给予了她一切,也剥夺了她的一切。
“我虽然不会忏悔!”他竟然无视她的泪水,如此高声说道,像是在宣誓,也像是在掩饰。说完这句,他心里便有些发虚,这种感受前所未有,他甚至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但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上仍是很镇定,不露分毫。
“你这一次倒是没有装傻,我感应很意外。”红缨却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作假。
她的笑容让白文筠更感应心虚,似是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他开口,嘴角不再含着笑了,而是有些沮丧和失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认识了五年,你要独自去那个地方,恐怕会寸步难行。”
她笑得更辉煌光耀了,发出了低低的咯咯声:“这么说,你照旧担忧我咯?”
“算是吧。”
他的回覆让她感应惊奇,未曾想,面对她的问题,这一次他回覆得如此爽快。
她满怀厦悦,却在喜悦的那一刻猛然想到和亲,于是下一刻,她的心境马上跌入了深渊。
就在昨日,那位琳国的使臣,以及随行而来的琳国太子,连同父皇,都认定了自己是和亲的最美人选。
既定的命运,如何能够有改变的时机?
两人被裹入凝滞的空气中。他们的命运注定不会有所交集,却靠得如此近,近得伸手便能触及到对方——也许是老天爷在玩弄她。
“这把佩剑是我从小就带在身边的,我把它送给你,你......你也可以将它送给有缘人,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白文筠伸脱手,欲要接那把佩剑,却忽地停住了。
红缨疑惑,继而是满脸的失望,他终究照旧无法接受自己么?
“它是你的,这辈子只属于你,别人夺也夺不走,况且,我也不需要佩剑,若真的需要佩剑,自会有人送予我。”白亦筠认真道。
红缨怒不行遏,他真的照旧无法接受自己。
“好,我明白了。”她强忍着泪意,裂开嘴角,试图留给他一个笑容,可这笑容是如此凄美。
她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烙在自己眼睛里似的,深深地、绝望而痛恨地看着他。只这一眼,即是离别。
她绝不留恋地转身,飞快地出了厅堂。身后,依然是她的随侍护卫着。
白文筠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年老?”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让得他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眼看去,只见亦蓉正满脸疑惑地瞧着他。亦蓉脸色红润,应是走得过急了些,眉骨上的那层皮肉却微微皱在一块儿,显然是藏着什么令她忧愁的心事。
他不禁伸脱手,抚触亦蓉眉间的那一小块儿,将它抚平。
“年老,你怎么了?”亦蓉急了,年老少少有这样惆怅的样子的。
“没什么,年老就是有点心烦。”他的视线没有落点,空洞洞的。
“我听奶娘说,大公主她亲自上门来找你了,她是不是拿公主的身份来压你......她强迫你同她结婚?”亦蓉皱着眉头。
“没有,她没有强迫我和她结婚,她,她要去和亲了......”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和亲来呢......”
“是琳国派来使臣,求娶公主为妻,意欲牢固两方关系。”
“那真是这样的话,年老你不应兴奋么?”
白亦筠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亦蓉不愿意年老这样惆怅,劝道:“年老,你不应在这里惆怅的,这样基础无济于事。”
白亦筠依然摇头。
亦蓉叹道:“其实年老,你之前与我说过,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万不行情感用事,可你自己呢,之前你执意从商,爹爹不许,你却一意孤行,也许,从商之后,你会遭受世人的白眼,你会遭受许多挫折与考验,这些,你在决定之前,都有想过吗?”
“我虽然考虑过,这些我都考虑过。”因为这一问,他的视线从其他地方转移到自家小妹身上。
“除了这个,情感方面呢?譬如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心意?”亦蓉接着问道。
“我的心意?”
亦蓉颔首,眯着眼睛笑道:“是呀,你难道就没有放在心上的女人吗?”
白文筠脑子里又闪过了那道冷傲的身影,纤瘦,清冷,却也有生动的一面,很可爱,令他很难忘记。想着,他却摇了摇头,甩去了脑中莫名的想法——那种女子,太过桀骜难驯,他要的只是一个会持家、顺从、端庄、体贴丈夫的温柔淑女。
可老天爷怎么老是同他作对呢?
“目前还没有,等遇到了再说也不迟。”他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