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月麟

　　第二天，顾心瑜天不亮就起来了。

　　实在不是她不想睡觉，而是屋里蚊子嘤嘤嗡嗡，叫个不停，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咬了好几个包，痒得厉害，偏生不敢抓，越举事受。

　　等她出来，发现益荼和胜兰也起来了，两小我私家悄没声点着灯，坐在桌前裁纱，旁边还摆了盆浆糊。

　　“小姐，您起了。”胜兰没一点意外的样子，笑着迎上来。

　　昨晚屋里蚊子多，她原来想点上驱蚊的干草束，熏完屋子再让顾心瑜休息。但顾心瑜直喊着困，叫她下去了。

　　这可不，看顾心瑜打着哈欠的模样，肯定是一晚上没睡好。

　　“我跟益荼马上裁好纱，把纱窗换了。那后窗户许久没开，谁知道纱网掉了，往后奴婢一定勤检查着。”胜兰一边说着，一边给顾心瑜倒了杯温蜜水，让她先喝两口。

　　益荼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乖乖干活，不多话。胜兰这笨蛋，昨晚上小姐不让她熏屋子，肯定不是简朴的困了那么简朴。

　　顾心瑜喝完水，坐在屋里等着。

　　益荼和胜兰手脚很快，将屋里的旧纱窗一张张扯下来，换上新的，只半个时辰不到便办完了。

　　这时候，就是神仙老子来了，也看不出昨晚卧室的纱窗是被顾心瑜动手扯开的。

　　至此，昨晚她坑云子洲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被消除。

　　顾心瑜看看天边隐约发白，叫丫鬟给她换上身朴素的青色衣裳，带着她们朝外走。

　　“我要见世子爷。”顾心瑜对守门的亲兵说道。

　　那兵士看看天色，觉得有些早，但照旧放行了。因为之前云子洲交接过，不管何时顾心瑜要找他，都必须放行。

　　无胜院离福寿居不近，顾心瑜走了两刻钟才到。

　　这么一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出来，天色大亮。

　　无胜院里，云子洲才起来，他满脸痛苦的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孔。

　　伺候他洗漱的太监拿着柔软的湿帕子，却愣是不敢朝云子洲脸上放。

　　经过一夜的发酵，云子洲脸上被蚊子叮咬的红包，又大了不少，又红又肿又硬，虽然只有十几个，却占据了他脸上一半儿面积。

　　昨晚上，因为怕云子洲挠破脸，伺候他的贴身太监小福子用软布将云子洲的手牢固住，又一夜没睡，不错眼的盯着他。

　　防范到这种田地，照旧没全防住，云子洲痒的时不时侧脸在枕头和床边蹭脸，尤其是他鼻尖那个大包，最为可怖，让他整个鼻头都随着红肿起来，像是长了个快要熟透烂掉的硕大山楂在鼻子上。

　　小福子真怕自己一帕子擦下去，把云子洲的鼻子擦掉了。

　　云子洲头不疼，口不干，没有任何喝酒过量后遗症，唯觉得全身上下奇痒难耐，不由皱眉：“昨晚怎么回事？”

　　“世子爷，昨晚您出去没让奴才随着，奴才听说，您是喝醉了，跑到福寿居，在那边睡了一觉，不小心给蚊子咬出这么些包。”

　　云子洲皱眉，仔细回忆，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去了福寿居，似乎还见到了顾家三小姐。厥后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外头一名亲兵进来，禀报道：“世子爷，顾家三小姐有事求见。”

　　云子洲身上、脸上奇痒难耐，可碍于形象，又欠好抓挠，忍得十分难捱。

　　他蹙着眉头，道：“让她等着吧。”

　　顾心瑜在厅里等的换了三茬茶水，才见到云子洲。

　　只见他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飘逸轻软纱袍，把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这衣服的下摆和袖子很长。袖子遮住云子洲手，下摆没过他的脚面。

　　衣摆和袖口，用白色的蚕丝线绣了朵朵皎洁玉兰，又用玄色的丝线勾勒轮廓，看起来清贵，又不失硬朗。

　　他头上戴着一顶油亮的紫色斗笠，上绘和衣服同款的玉兰。斗笠下方垂着和衣服同色的薄纱，垂到胸前，遮住云子洲的头脸，让人看不见他的模样。

　　这套衣服，本是云子洲叫人专门制作了用来在野外垂钓的衣服，穿在屋内不正经的。但为了形象，不叫外人看见他的狼狈形容，只好暂且穿上。

　　“何事？可是解药有了进展。”云子洲说道。

　　顾心瑜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云子洲被蚊子咬的地方怎么样了呢，但这一点儿也看不到啊。

　　不外，既然云子洲肯见她，也没对她发脾气，甚至没提起来昨晚的事，应该就是醉断篇了，对那些事一点印象没有。

　　她暗地大松口气，一颗吊着的心落回肚里。

　　虽然她这次来实际的目的是探路，看云子洲对昨晚事情的反映。但明面上，她还真有关于解药的事情，要和云子洲说。

　　“世子爷，民女对怎么做解药，只隐约有些头绪，具体如何，却一筹莫展。”顾心瑜说道：“民女究竟只对香料了解一二，而对怎么制药，怎么解毒，一窍不通。这些，应该是郎中的专长，我想请云少爷帮我寻两个擅长解毒的郎中，和我一起琢磨如何做解药，若否则，可能要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民女有能力独立制出螺奇香解药。”

　　她语气诚挚，说的也是实情。

　　云子洲哪儿等得及几年、十几年，他恨不得明天就拿到解药。

　　深深看了一眼顾心瑜，云子洲开口：“你跟我去京城。”

　　顾心瑜一愣，不知道云子洲何出此言。

　　“渝州的郎中，医术再好也有限，京城名医汇聚，妙手如云，就是御医，云王府也调的来。”云子洲道。

　　他的话很有原理，可是顾心瑜一点不想离开家。渝州很是好，一辈子待在这里，她都不会厌烦。

　　而京城，那里有许多不愉快的回忆，有许多她不喜欢的人。甚至那里的食物、那里的气候，都差池她心意。她别提去京城，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微咬薄唇，低着头没应声，显然是不愿的。

　　“不光你去，你哥哥，你爹娘，都市跟我去京城。”云子洲道。

　　他声音冷清，带着不容置喙之意。

　　顾心瑜呆住了，震惊的脱口而出：“为什么？”

　　鹿鸣书院在京城，哥哥去念书，一并到京城，并不奇怪，但顾承宗和吴氏可没理由去。

　　云子洲淡淡道：“本王决定帮顾家把生意开到京城。顾家是我带到京城的，要是随便去一个阿猫阿狗，堕了顾家香料名头，别人只会看我云某人笑话。你怙恃亲自主持，我才放心。”

　　说着，他薄唇一卷，声音冷了些，对顾心瑜说道：“怎么，你不愿？”

　　也不知是不是一开始云子洲就和她撕破脸的缘故，不管他对旁人如何有礼温煦，在顾心瑜面前，态度一向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

　　顾心瑜明白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一股威胁之意，赶忙将头埋得越发低，沉声道：“民女不敢！”

　　“另有事么？”云子洲语气不耐，说道。

　　他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越来越痒，痒的他甚至要掉臂形象去抓挠了。

　　但顾心瑜在，他可下不去手。所以，这个顾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走？

　　咬着牙齿，顾心瑜强行让自己语气温和的答话：“没有此外事了，民女告退。”

　　她慢慢朝退却去，到了门口，才敢转身。

　　一转身，她在室内一直维持着的隐忍心情，彻底崩裂，瞳子里露出强烈的不甘之意，嘴角也紧紧抿住。

　　云子洲为了那解药，煞费苦心，要了哥哥一个做人质还不够，要将她怙恃也绑上。

　　哥哥那是为了前程，火中取栗，自然要支付价钱，可是她怙恃又何其无辜？

　　但她基础不是云子洲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怙恃往火坑里跳。

　　最要害的是，这个云子洲特别会装，特别能演。她简直可以肯定，怙恃到时候绝对会被云子洲这个活该的家伙说动心，眉飞色舞的去京城，甚至还会对他谢谢涕零。

　　这一刻，顾心瑜真的好恨啊！她的拳头紧紧攥在袖子里，指甲掐的掌心刺痛。

　　这时，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召唤：“站住！”

　　顾心瑜脚下一滞，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被云子洲看出她现在的状态。或者，云子洲突然想起来昨晚发生什么了，要找她算账了。

　　她心跳漏了几拍，好半天才扭过身子，面对云子洲。

　　上面，云子洲隔了盖住面孔的轻纱，目光落在顾心瑜的脸上。

　　刚她离开的时候，稍微抬抬脸，他看到她脸颊侧方有两个红包，在洁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也是被蚊子咬出来的。

　　是了，他昨晚被蚊子咬成那样，顾心瑜住在那儿，自然也被咬了。

　　但为什么看她一点都不痒的样子？那红包也比他的稍微小一些，没那么红肿可怕。

　　“你们顾家可有防蚊的药？你被咬了以后，如那边置惩罚的。”云子洲问道。

　　顾心瑜定定看着云子洲，轻声道：“防蚊药自然有的，不知道世子爷是要熏草，照旧熏香，照旧能融水里杀孑孓的丸药？我被咬后，涂了顾家的一味月麟香膏，涂上以后可以止痒消肿，效果很好。”

　　“我知道了，你走吧。”云子洲老实不客气的说道，决定马上打法小福子去拿月麟香膏。

　　等离开无胜院，顾心瑜长吁一口气。

　　不枉她昨晚不叫胜兰熏屋子，让自己也被蚊子狠狠咬几口。要否则，云子洲被蚊子咬成那样，她一点事儿没有，那是要引人怀疑的。

　　只是她心情没好上几秒，究竟她一家人都要被弄去京城了，如何兴奋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