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待在屋子里睡不着，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这让她本就发胀的头脑更胀，也更热。
外面天寒地冻，寺里肃清，让寒意显得越发砭骨。
她来到宁馨雪坠落的位置。
地上打了木桩，看样子很深，另有不知什么原理打造的轮毂，加上一捆捆结实的麻绳。
此时夜深，周围没有士兵扼守。说真的，这两日的毫无线索，使得寻找者很消极。身心的疲惫加上严寒的天，各个不说，心里却都有一个想法——宁馨雪殒了。
可宁馨雪是凌国皇后，百里丞不说罢，谁也不会停手。而且，百里川也不会允许停手。
今夜，或许是唯一给人休息的一夜。主要是给百里川休息的一夜。
紫苏靠近山边，夜风更为放肆，延伸在山下的缰绳被吹的摇晃。
她拿起地上弃捐的麻绳一端，缠在了腰上，并系紧。旁边的砖筐里压着破碎的麻布，她挑了两条还算完好的，划分裹上了手心。
这样至少不会让她的手被麻绳划破。
紫苏琢磨着，追念着百里川的行动。
想着他怎样握着绳索，想着他怎样牢固着一旁辅助的麻绳，想着他如何一步步走下陡峭的山坡，还想着他怀揣着怎样焦急地心情……
她就这样试着迈了下去，像是中了邪一般，对百里川的话“言听计从”。
——将宁馨雪找回来。
她曾在远处忧心的看着下去寻人的百里川，再返回来时气喘吁吁，甚至在隆冬里也冒了汗。
此时，紫苏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原本是件何等艰难的事情，至少于她是这样。
积雪反射了月光，紫苏勉强看清脚下，迈下几步，体力便感不支。越靠下，寒风越是放肆，恰似因为她的突入而变得越发兴奋。刮得脸很痛，她甚至在想，脸有没有被刮破。
腰上的绳索也因为自己的重力而拉得更紧，紫苏两手紧握着绳索，越发无力，而一旁的辅助绳索，她却不会用。
这比她想象中的难多了。她见百里川很容易便能助自己下潜，此时却异常的卡顿。
紫苏停滞在半空中，脚下变得越来越滑。此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将自己陷入了困境之地。
自己逞什么能，在别人眼里，怕只是来求死的。
她不禁有一丝痛恨，要是她有慕阳那样的好武功。飞檐走壁不成问题，完成百里川的心愿或许也更容易。
可惜，她不会。
而已，既然来了，就算死了，至少也赖到了百里川的头上。
她另有些痛恨。痛恨自己没有留下什么信或字据，好证明给百里川看——她这个被百里川称作棋子的人，至少在临死也是尽职尽责的。
她希望借此，百里川会对她有所改观。至少对岚家、父亲不那么敌视。兴许百里川心生一瞬的善念，为父亲平了反。
她想着，甚至不知道为何这样想。
是不是她烧的越来越糊涂？
明明受苦受难的她，却这样奋掉臂身地投入到百里川的希冀里。
痛苦着，甚至是痛苦着祈求着百里川的资助。
曾经的傲骨哪去了？
曾经的清狂哪去了？
她有些畏惧这样的自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百里川在一起，连她自己都变得扭曲又怪异。
紫苏又拉了拉旁边的辅助绳索，不知不觉得她似乎已经走下了很深。
之所以觉得很深，是因为下方很暗，上方也很暗。她基础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而且手被冻的僵硬，那麻绳上恰似结了冰刺。
紫苏又试着向下一迈，只感脚下一滑，惊讶中松了双手，马上悬空感消失，酿成了坠落感。
风在耳边咆哮，身体还不时碰到类似树枝的工具。在惊慌中，她没有时间的看法，甚至无法思考自己的经历。
紫苏实实的挨到了酷寒的地面，恰似散架的身子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才模糊中回神——自己似乎还没有死。
这是哪？周围仍是漆黑一片，紫苏摸索着腰间的火折子，燃起星星火光。
这里似乎是个山洞，偌大的洞口里透着砭骨的冷，有些慎人。紫苏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这里怕不是有什么野兽或者鬼魅之类。
她其实很怕黑，特此外怕。
站在洞口，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在不由地哆嗦。可是此时又没有退路，因为再后几步，即是更深更深的悬崖，似乎深不见底。
这洞似乎在半山腰，细闻那洞中并无腐臭血腥的气味。
紫苏临时推断，这只是一个空窟窿。
她震震精神，提提胆子，借着细微的灼烁迈了进去。刚走进一步，脚下便踩到了什么，她俯身借着光检察，不禁眼前一惊。
那折起的黄色虽然沾了土，但在此时却仍是明显。是百里川送给宁馨雪的护身符。
宁馨雪一定也掉进了这里。她这样想着，异常的强烈。
紫苏突然感应很兴奋，很是很是兴奋，甚至忘了洞里可能存在的危险，忘了自己险些要散架的身子。她就拖着扭伤的脚踝一瘸一拐的向里走去，并召唤。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窟窿里面并没有回应，只有声音的回响。
这个窟窿也不大，除了一些被风吹进来的干树枝再没有其他的。紫苏兴奋的心情徐徐平息，依靠着酷寒的石壁坐下，集了干柴，点了一个小火堆。
难道这符也只是被吹进来的？
刚刚的平面隔着几步即是悬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般幸运。
紫苏攥着那护身符，这是两日来找到的唯一有关宁馨雪的工具。
若把它交到百里川手上……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百里川的模样，他充满血丝的双眼，以及未曾舒展的眉头。
她无法再继续找下去了。这已经是她极限中的极限，更准确的说是超乎她想象的挑战。
紫苏蹲坐着，看着晃动的火苗。头好胀痛，也好困乏。她围绕着膝，眼皮越发睁不开了。
等到天亮。
等到百里川知道她不见。
等到百里川察觉绳索延伸的深度远比他探索的要更长。
等到百里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