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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乾阁内。
宴虽未起,但众人已是各自入了座,各自或有意或随意地外交攀谈着。
置酒平案前,列肴序然间。
酒香扑鼻,琴音浅淡。
但却无觥筹交织之态,也无轻歌曼舞之景。
因为,最该来的人,还未至。
“陛下到——”随着内侍那尖细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众人才止了语,收了声。
一时间齐齐循声而去,纷纷行礼,恭谨作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齐声而响,鸣彻阁内。颇有几分风起云扬,苍穹阔之感。
万民仰,百官臣。
帝王也。
这是苏清宴前世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作甚封建皇族。如此观来,也难怪会令万千英豪趋之若鹜了。
“众卿平身。”待昭明帝入了上首的御座,才徐徐伸脱手,轻拂了一瞬,淡笑着允了声。
“谢陛下。”又是一阵齐声。
混在众人中,随着徐徐落座的苏清宴带着几分兴味,不动声色地只微抬了眼,朝御座上稳坐着那个当今天下最盛之人望去。
虽因萧忱王爷身份的缘故,才使得苏清宴并未同其他四品眷属坐于一道,而是只落于了顾家人只后。
但到底不比前面的朝官之位离御座近。
因此,苏清宴也只瞧了个或许。
这昭明帝,看上去倒是一副极儒雅矜贵的模样,并无丝毫杀伐之气。
可这个能越过前太子,又稳坐大宝这么些年了的昭明帝,难道还能真是这副儒雅君子模样么?
她不信。
因此,她也怀疑过,父兄之死,林府之祸,是否会是那御座之人的手笔?
可,如此大费周折,值得么?
因为父兄虽功高,但却未至震主田地。且父兄行事一向小心,南境军一直就只是南境军而已,而非林家军。
按理说,这天子老儿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那她林家对头是天子的可能性,就变小了。
除非,她能找到此外切入点。
这对头所为,无非仇与利二字。
仇……父兄直接或间接有何对头么?
利……除了父兄手中之兵权,便再无其他了。可如今顶替父兄的是镇国公府薛家嫡次子薛承焕。
薛家世代文臣,也就是这一代,才出了个一心向武,执意投军,还真混出了名堂的薛承焕。
薛家么?
不,薛家没理由这样做。
没有须要冒着风险为一个薛承焕这般行事。因为一旦袒露,就要蒙受帝王的怀疑。
一个文臣之家,夺兵权意欲作甚?
那是哪个来寻仇的么?
故意撕掉父兄身上附着的荣名望声,尔后再亡林家么?
可父兄有何对头?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至今仍未弄清楚,导致父兄之死的,和林府那夜来的杀手,究竟是不是同一拨人?
一时间,苏清宴对着案前的酒肴,竟出了神。
“清宴,清宴。”一旁的顾霁光小声唤道。
蓦地,苏清宴回神望来,而其脸上,也已挂上了贯有的笑。
“顾兄。”
“你刚刚是想在甚,如此入迷,连北祁使臣入内觐见,都未曾觉察。”顾霁光是个一贯的直性子,想到什么,若无特殊,一向便会这么直接问出。
北祁使臣,竟已入了内么?
苏清宴神色一怔,朝前方看去,只见北祁使臣一行人竟是早已入了座。
皆是胡服着身,也是极显眼的。
霎时,苏清宴突然有些想嗤笑作声。
时间果真是味良药,不外几月时日,她竟都能这般平静理智地分析起仇因,对头来了。
“无甚。只是突然想起了又一破题之法而已。”苏清宴语气淡淡,唇角微弯,笑得温润。
顾霁光听罢只低应了一声,便也不再纠结了。
究竟,他也知苏清宴性子,一向是突然题兴一至,便不大能收得住的那种。
“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无聊了呢。究竟这种宴,要不是欠好不来,我才懒得来呢。”少年轻凑过身子,悄悄道。
语毕,还挤眉弄眼地讪笑了一番。
还不待苏清宴作回,便冷不丁地,听到一旁的顾庭季淡淡开了口,“顾家家训,一百遍。”
顾霁光闻言笑容一滞,谄媚地转头已往,“四叔……这只是因为您耳朵太过好使而已。再者,清宴又不是外人,是我兄……同窗,同窗。”
“这重点,不是我是否听到了,而是你最终是否说了出来。”
顾庭季抬眼过来,神情淡淡,仿若青松,又似蕴远山,颇有几分宠辱不惊,澄静自明,其道在于天下的模样。
“要知道,你若想做到行要坦荡,心要持正,自己就要蒙受比旁人多出的险与难。”
“若是再学不会以口要择言来护持自身,那无论你有何志、何愿,都市被灭于初时,甚至护不住自己。”
虽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淳淳之意。
因此,顾霁光望着这满是华贵之气的皇宫,一时也哑了声,低应了声是。
霎时,比起周遭的言笑晏晏,苏清宴这处的气氛竟有些沉冷。
于是苏清宴便打了个圆场,朗笑道:“顾叔父说得也不无原理,也颇让小弟我有种如饮醍醐的感受。不外,顾兄放心,小弟我的嘴巴也是再紧实不外的了。”
本以为这茬就已已往了的苏清宴,还像模像样地斟了一杯果酒入腹。
谁知,顾庭季竟隔着顾霁光朝苏清宴笑望来,只是眼底却毫无笑意,道:“自然该是如此。若小侄因此,遭了何罪,那顾某不才,第一个要找的即是苏令郎了。”
也没想到顾庭季会如此说的顾霁光闻言一惊,瞪大了眼,有些不行置信。
他怎么觉得,自科考事后,自家四叔便不如从前温和了,也变得莫测了。
甚至,有时他总觉得四叔和祖父的感受极像。
苏清宴听及此处,虽也有些惊奇,但也未曾在意,只依旧笑应道:“那是自然的,顾叔父。”
顾庭季见敲打的目的已是到达,便也敛去冷意,神色却依旧淡淡,轻颔了首,以作回应。
自家这个侄儿,心境坦率。而天性如此,再如何矫改,也是徒劳。况且,如此赤心,本就实属难得,又何来强行使其泯灭的原理?
也就只有此般,时时醒点了。
幸亏,这小子,如今所遇之人,倒也无污糟烂习之人。
虽这个一看,就与他颇有差异的苏家小子,也是心中极有成算的。
但心计并无优劣之分,只看持心计之人行的事,是好是坏而已。
因此,有几分自己的心计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莫犯至顾家面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