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天见状，收了那刀，道：“偷盗之事，魔头说了不会追究。你不用担忧，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念出“瑶山南谷”这四个字，就像六年前念出“李清流”这三个字一样。”
师无月不动，心内却在剧烈挣扎，该如何选？若是应了，即是在重复六年前那场悲剧重演，但若是不应，眼下境况，自己必死无疑，死，并不行怕，但若就此而死，又该如何救那小我私家？柏持风为什么还不来？
许六安见她迟迟不定，使了个眼色给霍九天，便见那刀锋又更近了几寸，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婢子来报：“女人，古津豫帆的凌令郎问女人登台时，可否为女人画幅小像赠友一观？”
师无月听到这话，抬头欲动，却被肩上那刀按在了位子上，霍九天似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俯身在好耳旁轻道：“随便打发她，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在这演一场美人溅血的好戏。”
“女人，你在吗？”
“在，就说我今日状态不佳，气色亦差，未便绘像。”
“是。”
李清流上了顶楼，见一蓝衣婢子正与凌锡坤说着什么。
“歉仄凌帆使，女人说她今天气色差，未便绘像，还请见谅。”
凌锡坤闻言略有些失落，正欲再言什么，便听身后有人叫自己。
“凌年老？”
“李师妹。”
他们因着慕佛子的关系，也算是相识多年，只呼其名太过生分，凌锡坤便遵着慕佛子的身份，喊她“李师妹。”
对于这称谓，李清流觉得甚为别扭，但也没说过什么。
“凌年老有事找师女人？”
“嗯。”
“那见到师女人了吗？我这儿有封信，恰好也要交给她。”
凌锡坤摇了摇头，李清流再看旁边的婢子与一眼望去守在楼廊里的众侍卫，马上明了，向那蓝衣婢子道：“我这里有封信，需亲手交于师女人，不知可否引见？”
那婢子有些为难，自从适才开始，师无月便命她守在外面，不要她入内侍奉，适才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奇怪。
“这……好吧，你随我来。”
“多谢。”
李清流向凌锡坤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房间内，无论霍九天与许六安如何威胁，师无月却是不动如山，甚至，更为平静。
“要杀便杀，我不会再用这张皮为你们做任何事。”
而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是敲门声。霍九天忍不住心中暗道：真烦啊！怎么做个坏事这么多人打扰！
“女人，有位女侠说有信要亲手交给你。说是您的朋友给您的。”
“朋友？”
听到这两个字，本以无意反抗的师无月突然掀刀而起，一掌扫向身后两人，疾退向门而行，但她那掌太弱，并无杀伤力，只争取了半点逃生之机，而许六安见状，杀机顿现，左手点指即是一道锋劲射向她后心口处。
而就在这瞬时，门外的李清流已察异样，一掌将门轰开后，便见师无月正立在门前二尺不到的地方，面色微白，右胸前，鲜血汩汩而流。
门外的婢女见状，立时大惊，向外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霍九天与许六安见计划被打乱，疾身而退。
李清流见这情况也是微惊，却是立即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意图为她止血。师无月摇了摇头，道：“没用了。”
“你……。”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扶着她徐徐坐下，李清流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道：“柏持风托我给你带封信。”
师无月却并未接那信，而就在这片刻间，楼下的江湖众人已冲上楼，梅止是第一个进来的，却在看到她的瞬间，愣在了那里。既使蒙着面纱，他也认得出来她是谁？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李清流抬头，人群中，那一抹白，似乎春日梨花盛开时的颜色，温柔的令人挪不开眼。
五年时间，似乎都是为了现在。眼中诸多情绪一涌，但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是谁做的？是你做的吗？可是你脱手伤人？”
众人涌入，见此境况皆是大惊，急急都欲上前来。
“都不许过来！”
师无月一声清喝，耗尽了那泰半的生命之力，众人顿住，梅止见其尚有余力，上前道：“师女人……。”
“我不需要任何救治，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报仇。这位女人不是凶手，请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众人却不愿退，孟如风上前，道：“师女人，今日江湖众豪皆在，有何话不妨明言，各人定会为你做主。”
“是啊，师女人，说吧。”
“师女人，是谁伤的你？”
“是不是魔教的人？”
“一定是。”
醉梦华见他们如此，气道：“人家想跟自己的朋友说会儿遗言，咱们都离开吧。”
“此话差矣。师女人牡丹花主之身份本就为各人选出来的，她之生死，乃江湖之责，岂能留她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
“是啊。”
“师女人是我们各人的，是整个江湖的，不能留她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
“差池，这女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许远峰道：“师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伤了你？”
师无月见众人连最后的时间也不愿留给自己，惨然一笑，转头对李清流道：“对这个江湖，你是否也失望了？”
李清流点了颔首，道：“但我对自己有信心。”
“六年前的事，对不起。”
六年前，若非被魔教所胁，在牡丹花会上念了“李清流”这三个字，这江湖也许还不会如此。
李清流：“对不起三个字，弥补不了一切。”
若非那次牡丹花会上自己突然成了决杀令的目标，周镜兰不会死，小舒不会死，金年老不会死，师兄不会重伤到昏厥五年无神无智，“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毫无作用。
师无月：“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但若不说出来，死了，也觉得不放心。老天对我也算仁慈，让我还能再见到你。”
她认出自己了。
“李女人，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要求你，但能不能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说。”
“这个钥匙……你拿着。”
她从怀中摸出一把漆墨如墨的钥匙，放到李清流手里：“求你，帮我……救救他。他偷了擘涛天的……工具……。”
“什么工具？他是谁？”
擘涛天的工具？此句一出，全场皆静，再无人呱呱不停的议论到底是谁伤了师无月？另有面前这略显奇怪的情势是怎么回事？以及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是谁？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在一瞬间似乎都消失了。擘涛天在五年前曾要求周镜兰交出《苦真鬼诀》全册，而关于《苦真鬼诀》，人人欲得之而统天下。传言擘涛天已得此书，却难破书中玄妙，一直得而无用。
但，许多人都有一劣性，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人，会是那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材，会是那个天之骄子，擘涛天破不了的谜，若是自己能破，岂不是能证明自己乃凌驾于这魔头之上的人上人。
欲望，经常会掩盖了人性。
师无月深知此性，所以，哪怕她神识已不清，却不能在众人面前将话说的太明白。人将死，竟连遗言也无法说个痛快。她只能抓着李清流的手腕，重复的道：“拿着钥匙……去救他……救他。”
“师女人？去救谁？”
未再言语，师无月张了张口，却再未发出一个字，眼神，只死死的盯着李清流手里的那把钥匙，以及，那封永远再也看不到内容的信。
美人尚在怀，秀容已长辞。
莫叹无情故，来世远江湖。
“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是那个在城门口伤人的妖女！”
是柏持山！他愤声突下，江复回了神，震怒之下，二话不说，起身便攻向李清流而来。醉梦华见状，正要脱手，却被梅止拦了下来。
“等下。”
“啊？”
这一对一答间，李清流人未起身，右手一掌扫出，淡白色的掌力陪同着众多内力直击江复胸前，力道之大，直将人击出砸烂了身后的木墙，若非站在后面的几人躲得快，必是要成他的肉垫子了。
“李女人她怎么……？”
醉梦华心中疑惑如海，惊讶如山，李清流经脉与凡人有异，无法习武，之前她也只是精通轻功，另有些许阵法，但对于内力，她险些近无。五年不见，她怎么有这般浑朴纯刚的内力？那才那掌，莫说江复，就是自己也未必挡得下，普通人基础不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成这般内力？
他疑惑不解，梅止同样。而场中的众人显然并未认出她真正的身份，孟风如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白皑皑的峰眉皱成了一团，正欲作声，却被身后的孟春阳拉住了。
“爹，不必掺和。静观共变。”
许远峰道：“女人莫要太过。”
李清流将师无月已微微渐凉的身体放到一旁，起身！眼前，是江湖众杰，是各色纷歧样的面孔与心思。这屋里屋外，算起来要有几百号人了，有许多还很是眼熟。
“我哪里过份？”
许远峰上前，眸中厉色微起，道：“请问女人出自何门何派？怎么来的这花会？”
李清流淡淡一笑：“无门无派。走进来的。”
许远峰：“女人若非江湖中人，还将交还适才师女人交于你的工具。”
“为什么？她给我的，我为何交出？”
“师女人乃牡丹花主，属我江湖盟中之人，她之遗物，自当由我江湖盟生存。”
“既然是你江湖盟之人，你为何没能护她周全？”
许远峰眸中微眯，道：“江湖行走，生死无常，师女人早已有觉。”
李清流看了眼手里的钥匙，一眼睨向众人：“我若是不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