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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刀记

第二十八章:陈无改

千刀记 墨问乾承 1905 2019-08-19 23:42:14

  雪水一滴滴的从屋檐上落下,落进了坑坑洼洼的石板上一个拇指大的小洞里。那个小洞边缘平滑,这么多年来雨水雪水都落在上面,也就逐渐从上面酿成了里面。

  而落在了手心则只能在外貌。

  冰凉的雪水在那只大手掌心中聚集出了一小捧,映着金红色的天和缺了一角的屋檐。

  现在却全被那明黄色油布遮挡,于是那只手便放下了,升了些许温度的雪水在地面四散。

  “学生不懂事,多谢大人点醒。”

  钱牧原微微颔首,伸手笑道:“照旧我撑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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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烨用了药后本该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睡上一觉,但又才睡醒没有多久实在合不上眼睛,在卧室中左转右转披着大衣就出了门去。

  守在门外的林信厅实在拗不外这老书生,只得陪着他又进了让林信厅昏昏欲睡的书房中。

  沈烨咳了几声,感受着嗓子里翻涌上来的苦涩药汁,捧起桌上的残茶漱了漱口,望着满桌的文献一时间又没有事情的欲望。

  走进书柜,随手翻了几本当下流行的志怪传奇,内容对于老书生来说实在有些乏善可陈,便又丢回了书架。

  倒是林信厅在其中找到了一本切合自己口味的书,跑到窗边就着夕阳的余光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沈烨见林信厅难得有些兴致,甭管是什么书,随他看去吧。

  这般想着,沈烨走到了一个书架前站步,想到中午睁眼时看见的那个少年也是站在此处,捧书默读。于是顺着影象,沈烨的手指在书架前兜转,拿出那本被少年小心放回原位的青色封面的书籍。

  书名《燕魏战史》,书页十分细腻,手感颇顺,字体也十分清晰,应该是这两年才加印的。

  沈烨随手翻了几页,书中的配景都是些烂熟于心的,从燕国夷灭四国确立南方霸主的职位开始撰述,一直纪录到三年前的邺城之变。只是表述要领换了换,看气势派头应该是史官郑辛丰所撰写的版本,又翻回至扉页,果不其然标注着郑辛丰的名字。

  沈烨摇了摇头,他与郑辛丰是同辈人,同朝为官数十载却并不相熟,平时少有交集,这其中是有大原因的,暂且不谈。

  感受着书页被翻过的触感,沈烨精准的找到了穆子怀所翻到的页数——倒也不是故意翻阅,而是书页上按压的痕迹过于明显,握书之手力道颇重。

  “……当日巳时邺城已彻底沦陷,县令钟席、主簿杨程、县丞祁彦及以千骑校尉萧业成为首的若干将领领导四千守城军六百户黎民退至城郊……”

  “……追击战中主簿杨程、副尉……等人中乱矢而死,退至幽州境内时尚剩一千军士、五百余户黎民……”

  “……查明钟席、萧业成等人私通北魏,开放城门,故意延迟点燃狼烟致使邺城沦陷……”

  这些都是沈烨清楚明白的,此时再看一遍也并无新意,只是目光扫过那些有详细纪录的阵亡将士的姓名时照旧会有所触动。

  试想带着六百户手无寸铁的黎民逃亡,面临北魏铁骑的追击士兵拼死搏杀最后仅剩不足四分之一,却只堪堪死了不足百户,这是何等的壮举!

  想到这沈烨心头微微一动,却一时间没想通其中的要害所在,只好继续在那些战死的将士中寻找着也许听过的名字。

  沈烨在京城中教了十几年的书,人际关系极广,此时看到了三五个似乎曾见到过的将士,手指划过那些名字时甚至有些颤栗,偶尔能追念起其中几个的模样,更是让其哀叹不已。

  突然手指一顿,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

  步典副尉陈无改,逃亡途中领导五十骑兵转头侧击敌军,砍杀敌军三元将领后就义。

  陈无改。

  董墨笙口中的这副方子的主人。

  一个死人,怎能将这方子在北魏行商时,交予那个年轻的令郎哥?

  同名同姓照旧死而复生?

  想到这沈烨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旁的林信厅赶忙合起书上前来捋了捋自家老爷的背,扶着沈烨到案前坐下。

  沈烨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不外是伤寒牵动的陈疾而已。

  此时天色已晚,窗外已再无能照进来的光线,林信厅随手将那本志怪传奇丢在案上,“老爷,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房歇息……饭菜我自会部署下人给你送来。”

  沈烨皱了皱眉,无奈道:“我虽是个无用的老书生,但也不至于染上了风寒便床也下不得……不外晚膳便算了,那两炉子药加上那些个包子还撑着呢。”

  “这人是铁饭是钢,我刚刚看的书里那江阴柳郎,吃饱后能提着八百斤大斧砍的山大王直叫娘……”

  “你看的……而已而已,不说你……”

  “老爷您说的开卷有益,这书里的工具自然是真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任沈烨再如何对牛奏琴也无济于事,林信厅背都要将沈烨背回去,搞得老人一对深灰色眉毛一抖一抖的,想来也是被气的不轻。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叩响,房门外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老师可在?”

  沈烨瞪了一眼林信厅,后者赶忙停止住了想要强行背起沈烨的滑稽行动,跑去开门去了。

  钱牧原撑着把大黄伞与穆子怀站定在门前,身后还随着脸色阴沉的齐吞麚。

  钱牧原笑道:“我望见书房灯还亮着,就知道老师你在书房。”

  沈烨呵呵一笑,有些奇怪道:“你打着这把伞做什么?”

  钱牧原“噢”了一声,收了伞,交还给穆子怀,这才走进书房,略过话题,向着沈烨问候着是非。

  穆子怀并没有进门的意思,将伞插回后背,与齐吞麚一同站在门外,并不是很在意此时齐吞麚那阴恻恻的眼神。

  在钱牧原向穆子怀伸手要伞的时候齐吞麚便明白了其中的寄义,那把伞中必有离奇,刻意将他部署在后即是要在此时给予其致命的一击。所以穆子怀无论是交与不交都该要掉层皮才对。

  然而穆子怀在犹豫了一会后,照旧将伞交到了钱牧原的手中,任其撑着,领着二人穿过小巷。

  钱牧原也并未再有言语,似乎真的只是因为他高峻一些,撑伞方便一般。

  于是齐吞麚顶着满头的雪水走完了全程,身体始终紧绷着,期待着钱牧原的一声令下他便会立刻动手。

  然而这一绷便一直绷到晚霞消逝,黑云遮天,绷到沈烨的住所才略有一丝尴尬的放松了身体。

  此时二人并肩站着目不斜视,就如同两个摆放反了的石狮子一般站定门前,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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