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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刀记

第八章:穿廊

千刀记 墨问乾承 4641 2019-08-05 10:49:08

  雁行堂正厅到后院有一条走廊,从正厅的后门踏入走廊便能见得后院的全貌,走廊两旁放置着种种木桩与箭靶供武夫们练习拳脚。而被积雪困绕的后院中聚集着二十来个青壮,在腊月中旬化雪中的日下皆是身着劲装,持着差异的武器舞的大汗淋漓。

  待见得总教头杨大彪又泛起在走廊上时,二十几人并未停下行动,而是越发卖力的舞起自己的看门家伙。究竟以教头的严格,获得他一声赞赏可比喝上一壶好酒来的快活多了!

  杨大彪看了这群门生好一会,似是不急于厅上之事,只不外额角汗珠仍在溢出,不知是不是之前练习时的余热在从中作祟。

  董墨笙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敦促的意思,饶有兴致的看着院中的男人舞刀弄枪。

  穆子怀眼皮却是连抬都没抬,只是看着自己扶着立起的弓角。

  不多时杨大彪喝了一声:“都先停着!”

  众门生立起自己的武器,尔后有序站好,期待教头发话。

  杨大彪顿了一下,点了点其中一个手持短弓且最为年轻的门生继续道:“方文,带着你的弓,过来。”

  年轻人用手指了指自己,似有些不敢确定,但仍是提着弓大步走上走廊,来到杨大彪身前。

  同时那独臂红脸男人也提着一张短弓小跑了过来。

  杨大彪看了一眼穆子怀,尔后拉着年轻人走到一边。

  那叫做方文的年轻人比精瘦矮小的杨大彪壮不到那里去,却是高了不少,此时二人对立站着年轻人要尽力低下头才气不显得那么违和。

  杨大彪露出他自以为如老父亲般温和的笑容道:“别紧张,尽力而为。”

  方文见着那张笑的十分难看的脸居然想起了自己父亲病重床前的笑容,不由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师……父?”

  杨大彪拍了拍年轻人提着短弓的右手,未再多说。

  年轻人此时心中已有轮廓,或许明白了些什么,微微点了一下头。

  而另一边的穆子怀从断臂男人手中接过与年轻人手中款式相同的短弓后试着拉了拉弓弦,皱了皱眉,随手将那张没有弓弦的黄杨木弓倚在门边,持弓走去。

  两个持弓人走向院子中央,杨大彪付托了几声,院中门生们得知小师弟与外人有场角逐相当的兴奋,麻利的将场中的木桩等习武用具都收拾洁净让出宽敞的位置,并在一侧挂上了一个等人长的圆靶,圆靶中心由红漆涂抹,约莫一个成人的巴掌巨细。圆靶外貌坑坑洼洼,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

  院子不大却也不小,四四方方,前后约莫二十几丈,加上二人身站位置略微靠前,离靶子约莫十一二丈的距离。

  方文望向穆子怀,见穆子怀下场交锋还把伞背着不由觉得有些奇怪,见他双眼耷拉,倒不觉得他没什么精神,而像是……怕光?

  现在已是未时日跌,靶子摆放的位置又是东边,怎的会被光照的睁不开眼?

  方文犹豫了一会,抱拳开口道:“在下雁行堂门生方文,还未请教左右高姓台甫。”

  穆子怀淡淡地报上姓名,说了些客套话,但是那副淡漠的心情和生冷的语气不禁让人怀疑这究竟是外交照旧在学庙里老僧人一板一眼地念经。

  方文难免心中嘀咕了下这人好生离奇,却也未多想些什么。

  二人已站位平齐,正对靶子。

  杨大彪喝到:“你二人决定好先后顺序,对着靶子各射三箭,以射中红心多者获胜!如若平局则再复三箭,直至分出高下!”

  方文闻言心中大定。

  他是雁行堂中唯一一个习弓的,那面靶子自然也只有他一小我私家用过。虽然习武时间不长,刀剑棍棒一样不会,但射术却颇为自信,在十丈内有十足的掌握三射三中。师父明显也知道这点,故意带着外人来与自己比试,怕不是还下了注?

  一想到这里方文暗叹了下师父不愧是老江湖,这都能诓骗到,待一会赢了这跟师父一般瘦的年轻人后说不定还能找师父讨壶酒喝。

  “远到是客,穆兄先请吧。”方文象征式的客气了下。

  穆子怀却丝毫没有想与他客气的意思,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挽弓便射!

  咻!

  嗡——

  尖锐与沉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后者很容易被人忽略。

  羽箭划破空气直直的扎在了靶子上,围观的门生们都把脖子伸的老长,迫切的想要看清第一箭所标那边,其场景颇为滑稽。

  反而是离得较远的方文微眯着双眼,精彩的目力看的相对清楚……这第一箭落在了红黄色的接壤处,至于是落在红处更多照旧黄色更多就看的不太真切了。

  令方文真正在意的是穆子怀的态度与……那声嗡鸣。那一刹那动了的只有弓与箭,箭的破风声尖锐难听逆耳,那么那声嗡鸣从何而来便不言而喻了。

  方文转头看向穆子怀,消瘦的脸上一对略长的眉毛紧皱着,看上去颇为不满,手中的短弓末梢微微哆嗦,就如同蜻蜓低飞时的翅膀一般。

  还未来的及深思只见穆子怀再次举弓,以二指夹住箭羽捻住弓弦再次放箭!

  羽箭划破空气,直直地定在了红色靶心上。

  方文瞪大了双眼,不太明白为何此人如此自信,连着两箭都险些跳过了瞄准的历程。目光还未移回耳边又是一道破风声起——

  再有一只羽箭扎在了靶子上!

  短短几息之间,十余丈外的靶子上便多了三点白斑,如此穆子怀的三箭便射完了。

  除却第一箭不明红黄,剩下两箭都是落在了红心处,雪白的箭羽搭上大红的靶心,亮的明白,毋庸置疑。

  断臂红脸男人来到靶子前没精打彩地盯着第一根羽箭,也不敢伸手触碰,免得落了个徇私的名声。好一会才有些捉摸不定道:“恰好……一半?”

  董墨笙坐在一旁的走廊长椅上露出了几分苦笑。

  杨大彪站在令郎哥身边不远处缄默沉静不语,没有任何心情。

  穆子怀低头看了看那张短弓,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围观的门生们这才反映过来,相互间小声的议论着,有些嘈杂。

  这算什么?

  两个?三个?或者说……两个半?

  在众说纷纭中,大部门的声音停留在最终得分如何。就着帮亲不帮理的原则上,大多数声音照旧落在了三射两中上,如此小师弟只要三中便算是胜了,就算是只中两箭也另有下一轮。

  然而最应该体贴结果的方文却在体贴此外事。

  为何这人三箭射的如此之快?不需要瞄准吗?我若是射慢了会不会在气势上落了那人下风给师父丢人?

  此时再看那面熟悉的靶子,方文却举不起弓来。

  杨大彪看到方文迟迟举不起弓来便知晓了这小子心中在想些什么,作声喝到:“你尽管提弓射箭即是!”

  方文听得这声喝,深吸了一口气,照旧提起了弓来。心道横竖输了也是输的师父的口袋,大不了挨一顿臭骂蹲几个时辰的马步就是。

  如此想着,方文伸手从箭袋中取出一只羽箭,熟稔地弯弓搭箭,习惯性地伸出大拇指瞄准红心。

  再次深吸一口气后彻底稳住了心神,定在原地双脚陷入湿润的泥土几分,花了几息时间瞄准后放开了弓弦。

  咻!

  稳稳地扎在了穆子怀所射第二箭旁不到一寸的位置,在红心之上。

  方文行动不快,但也并没有他自己所认为的多慢,取出第二支箭,再搭上弓身。

  咻!

  第二箭也划破空气,落在了红心上。

  围观的门生们并未觉得方文慢了即是输了气势,只希望他第三箭也能如前两箭般沉稳,求个稳胜便可,其中几个门生竟是开口叫起好来,几人带头其余门生也纷纷赞同,一场院中小比也显得颇有气势。

  方文并没有被师兄们的呼声影响,只是再深呼吸了一番,从箭袋中取出第三支箭。

  弯弓搭箭,微微瞄准。

  师父,若是赢了,可要给我口酒喝啊!

  咻!

  第三箭也扎在了靶子上。

  众人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就连穆子怀也并不例外。

  方文徐徐地放下短弓,露出几分错愕的心情。

  断臂红脸男人望着眼前的靶子也有些犯懵,一时间忘记挪步,盖住了那些围观门生们的视线,直到身后的门生们开始闹腾才挠挠头移了几步。

  一旁的董墨笙不知何意的干笑了一声。

  就连穆子怀嘴角也抽动了一下。

  “这……似乎也是……恰好一半?”

  那些围观的门生们却没人笑的出来。

  这一箭,与穆子怀的第一箭相对而立,将那圈红线分成了两个半圆,正巧也扎在了红心的边上,那红黄色的接壤处。

  “杨教头,这……”董墨笙有些玩味地望着杨大彪,如此再怎么也能算是个平手吧?

  谁知杨大彪冷笑一声,眼神有些冷漠地瞥了一下董墨笙,沉声道:“另有比下去的须要吗?”

  那声嗡鸣除了方文外,杨大彪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无比明白那声嗡鸣的原因。

  拉力过大,木弓蒙受不住那样的臂力险些失弹,因而嗡鸣。

  一个连自己的臂力都把控不住的弓箭手?笑话而已,凭什么谈些高谈阔论,让我淌这趟浑水?

  董墨笙望向场间,没有再多言语,心道那便而已,此外在想措施就是。

  那名叫方文的年轻人转头望向自己的师父,经过先前那番心境上的变化,脸上已没有之前的犹豫与惊慌,只剩下坚贞与冷静,以及跃跃欲试的兴奋。

  “师父,何时可以开始下一局?”

  杨大彪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背过了身,踏着走廊朝院外走去。

  这即是拒绝了。

  原来为方文打气加油的门生们见状也只得收声,虽不明白为何突然变卦,却终究不敢违逆自家教头的意思。

  方文怔在原地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涌出了些失落,却欠许多几何说什么,对着面色同样阴沉的穆子怀歉意一笑,转而望着师父的背影有些失神,觉得自己终究是给师父丢人了。

  场间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门生们感受到了教头心情似乎是不太好,皆不敢作声。

  断臂男人想作声好生劝劝教头,再给方文一个时机,余光却撇见场间有一少年一个箭步踏出……刹那中断臂男人面红如血眼中满是惊骇!

  咻!

  此时突如其来的破风声划破了这片死寂,特别难听逆耳!

  笃——!

  杨大彪推门的行动生生停住,背对众人的一对虎目抽动着,额角青筋鼓舞!

  那只推门之手旁不到三寸的地方白色的羽毛一如鲜活的鸟翼一般仍在剧烈地哆嗦着。

  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从穆子怀口中喝出:“杨教头,你就是这么教学生的?”

  众门生愣了数秒,并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门生中最为年长的带刀男人率先反映了过来,怒骂一声抽刀踏向前,其余人也都被这声喝骂惊回了神,皆拔出武器四散而开,尔后将正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团团困绕。

  穆子怀放下手中的短弓,似是没察觉到被二十余人围住一般,一对耷拉着的眼眸仍盯视着那矮瘦的背影。

  那最先反映过来的带刀男人张口喝道:“我看你他妈的是想死!”

  众武夫也以刀兵指着穆子怀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却无人领头也不敢真就砍杀上前。

  方文也被围在场间,听到师兄们的谩骂看着那道与自己同样年轻的背影,再慌了神。

  他愣神不外几息时间,破风声响起的那一刹他的眼睛下意识的捕捉到了那支尾羽被太阳光照的雪鹤发亮的箭,如同流星般划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眨眼间那箭羽便已经笃在了厚实的红木门上,那已经看不太清的箭羽就跟他现在的内心一般剧烈的哆嗦着……习弓数载,目力自然不弱,他立刻就判断出了这一箭的距离……足足三十丈!

  雁行堂所制短弓二十丈便已不行控,极受风力影响,平射的话三十丈都快能贴近地面……而这足足三十丈的距离穆子怀竟然射在了杨大彪推门之手三寸以内的规模!

  方文先前练习的一身热气还没褪去,却感得手脚冰凉。

  几个雁行堂门生看到方文仍杵在原地,上前将他拉到困绕圈的外部,同时塞给他一把长剑将他护在身后。

  现在院中被困绕的仅剩下穆子怀一人。

  带刀男人连骂数声也不见穆子怀有何举动,心道不若直接将此人拿下报官,念头刚起便举刀踏步冲向穆子怀,大喝一声:“拿下他!”

  董墨笙并未在困绕圈中,那些武夫们经验并不老道,怒气上头只想着如何拿下场间那罪魁罪魁,所以并未理睬这个悦目的令郎哥。听到这声喝董墨笙却是心头一沉,将手伸进袖中荷包,瞬间万千后路已然想好。

  男人持刀横立,以刀背对敌,抡起大刀带起呼呼风声便向那单薄的年轻人斩去,就算是刀背这一下却也是这男人的全力一击,若是正击于穆子怀一定生死难料。

  穆子怀目光微冷,身体依旧杵在原地未有行动,只有右手微微抬起,教外人看来就如被吓得怔在了原地一般。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又有一道雄浑有力的喝声传来。

  “住手!”

  董墨笙心中大定,停止了手头的行动,双手再度负后,只是不行闻的叹了口气。

  男人分辨出到这喝声的源头后猛然收手,刀势骤然一顿,气血逆冲之下男人整张脸刹那通红,闷哼一声,鼻腔便被一股热流冲过,头脑昏涨双眼险些不能视物,模糊间似乎看见眼前的年轻人右手握住肩头旁的伞柄,一双如死人般的眸子不知看向何方……场间门生也都停住了身形,只是手中武器仍旧指着场间的年轻人。

  杨大彪转身面向自己的一干门生困绕的穆子怀,拱手低头道:“一切皆听左右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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