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终于到达温暖的酒店了,全身都已经没有力气的韩木子重重地将自己摔在了大大的双人床上。
总算是可以舒服地躺下了,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好人都快散架了,更况且是韩木子这个还需要吃半流质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执念,让她非要来这里一遭,为了那半点没有头绪的图片,她掉臂一切地来了。人的一生究竟追求的是什么:稳定、奔忙;平静、张扬;金钱、名誉;*****。不都终将是虚无吗?可在世的人谁能因为最终的虚无而放下当下的所有,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许多时候,明明知道希望渺茫,明明告诉自己要放下,可事实上,那个执念一旦泛起了就会生根发芽,哪怕一点点阳光和雨露都能让它长成参天大树,韩木子看见那张图片的时候,心里的大树就疯一样的长起来了。无论如何,请让我见他一面。
韩木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去浴缸放水。身体处于冰凉状态的时候,人会难以入睡,而不入睡体力就不能恢复,为了明天能有一个良好的状态,韩木子用最传统的要领给自己的身体升温——泡热水澡。
放上热水,韩木子这才注意到这个酒店的装修十分地清新可人,柔和的灰蓝色落地窗帘用白色的蕾丝花边镶嵌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窗外亮眼炫彩的霓虹灯。在光的诱惑下,韩木子走向了窗边。“哗啦”一声,韩木子打开了窗帘,偌大的落地窗展现出一派富贵的悉尼夜景。
“好美啊!”韩木子不禁欣慰,如此这般良辰美景,真是不枉我远程跋涉啊。
仔细看去,下面潺潺的流水,水面上的游船让夜晚酿成了欢喜的海洋,这里难道就是情人港。韩木子急遽拿出那张将她召唤到此的图片,仔细看了看,是的,没错了,就是情人港。庄生真的是很贴心,将酒店就订在了情人港的旁边,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港边的一切。韩木子内心一阵暖流,久久地望着口岸。
电话铃声响起了,将韩木子从看得入迷的状态叫了回来。她一看,是爸爸打来的。略微迟疑了一下,韩木子照旧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略微有些伤感。
“木子,妈妈的情况越来越欠好了。”
“怎么会,爸爸,妈妈究竟是什么病,你不是说只是通例治疗吗?
“胰腺癌晚期!”
“啊,什么,晚期,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究竟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她就这么讨厌我,连病得严重了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是的,妈妈不是讨厌你,妈妈是不想让你担忧。医生说让她尽量享受时光吧,因为她剩下的时间简直不多了。”
韩木子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她蹲在窗边,身体因为哭泣而发抖不停。她和母亲,就像是永远无法融在一起的两个物体,只要存在同一个空间就会身心俱伤,连母亲生病了,也没有改变过这种状态。韩木子一个月前动手术,没有告诉怙恃,究竟是不想让他们担忧照旧不想让母亲再一次找到斥责自己的借口,韩木子也说不清楚。可他听见父亲说母亲时日不多的时候,心里的痛轰然到来,原来以为自己无法原谅母亲,可如今,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母亲的康健。
“爸爸,妈妈肯不愿原谅我”
“木子,妈妈早就原谅你了,她想让你带囡囡回家来。”
谁?囡囡?
囡囡在哪里,我去哪里带她回去。
爸爸挂断了电话,韩木子像个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走向了浴缸。温暖的水慢慢淹没了她的肩膀,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整个身体都进入了水里。母亲消瘦的身影就在她的眼前,她明明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变化,却从来没有真正体贴过妈妈,她不配做别人的女儿,她自私,她阴暗,她只把重心放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上,包罗这次,竟然为了寻找那张照片上的身影就只身来到了这座陌生的都市,她,韩木子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十恶不赦的坏人。
水下憋着气的韩木子真想就这样死去,死去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痛苦,没有执念,没有囡囡。
囡囡,韩木子叫着这个名字,“轰”地一声从浴缸里窜了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狠狠地拉了回来的这个名字,韩木子感受刚刚自己在昏厥的时候,有人叫了自己一声:妈妈。是不是囡囡,囡囡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幻觉,怎么可能是囡囡。
韩木子急遽套上浴袍,掀开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找出了林春富的电话号码。
“喂,春富,是我,韩木子。”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感受声音有些别扭。
“哦,韩木子,你好,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有什么需要资助的。”
这样官方的对白,听得出,林春富身边虽然是站着他的妻子。
“春富,我没有此外忙要帮,我只是想问你,刚刚我晕倒你送我到医院的时候,有没有人叫过我妈妈。”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用担架床推你进抢救室的时候,是有一个小女孩看着你叫了声妈妈。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的妈妈带走了,看样子是认错人了。”
“什么,她自己的妈妈,什么意思。”
“嗯,是一个女人带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叫妈妈的时候我也没在意,以为是认错人了,那女人将女孩拉着说了句:怎么会是妈妈,妈妈不会来这里。说完就把她带走了,我以为那女人才是女孩的妈妈。”
“好好,我只是想向你确认,真的是有人叫了我妈妈对吧。”
“呃——,如果不是认错的话,简直是冲着你叫的。”
“小女孩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瘦瘦的,穿着病号服,别说那种瘦瘦的模样还真有点像你。”
“有多大。”
“嗯,太瘦了,看不出来,猜猜也就6、7岁的样子。”
“好的,谢谢你,春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