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营士卒大多都是多面手，无论是刀牌手照旧枪牌手，险些人人都市使用弓箭。
历史上闯军攻占北京城时，正在北京的明朝文人赵士锦，便在《甲申纪事》中留下了许多相关纪录。赵士锦描述闯军士卒不分兵种，险些人人都带弓箭，毡帽、箭衣、御甲、挎弓的造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当闯营主力从正面向官军大阵提倡突击时，他们自然不会忘了先射一轮弓箭，打乱官军的阵列。只是由于闯营的器械物资十分紧缺，弓箭数量很是不富足，也只能在攻击前仅仅射击一波而已。
否则使用弓箭射击，搭配刀牌手的突击，不需要李来亨迂回山坡。或许也可以在不支付太大伤亡的情况下，就摧破官军的长枪阵。
山坡上的刘芳亮看到闯营主力已经放完了一波弓箭，官军阵列受到影响，稍稍泛起了一点杂乱的样子，便转头对刘汝魁付托道：“皂鹰，带好你的刀牌队，我们这就下山！”
刘汝魁那张黝黑如炭的脸庞上立即露出开怀笑容，他伸展了一下双臂。那长度远过凡人的臂膀，张开以后确实像极了鹰翼，或许这即是刘汝魁“皂鹰”外号的来源？
这尾玄色的老鹰，掌握着腰刀的右臂，抡满了一个大圆，他长抒一口气，高声喊道：“刀牌队的弟兄们，随着皂旗走！”
李来亨也咬住了嘴唇，他看向刘芳亮一眼。获得刘芳亮一个默许的颔首后，便全神贯注于山坡下的官军侧翼。小老虎一手握住腰刀的虎头刀柄，另一手招呼着郝摇旗和白旺等人，示意各人一同跟上。
这道山坡算不上特别陡峭，但由于十月份的寒霜被阳光化开，致使一些霜水将地面变得泥泞起来。李来亨一脚塌下去，激起不少泥水，不外他的心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是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依仗山坡阵势，向下冲了已往。
冲在最前面的是“皂鹰”刘汝魁，这个黝黑的战将两臂伸展开后，比郝摇旗更像一个巨人。但他的身体却又异常灵活，手持单刀，在山坡上奔走跳跃，如履平地。
紧随“皂鹰”的即是李来亨手下头号战将郝摇旗了，郝摇旗的武勇在闯营诸将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只不外因为他总是干犯军纪，才一直职位很低，如今更成为新投闯营不久的小老虎麾下部众。
但郝摇旗的骁勇确实特殊，他手上只抓着一支看起来颇为破旧的腰刀，气势却丝绝不下于手擎大棒的时候。
这两员猛将，最先从山坡冲杀下来，一头撞入官军大阵的右翼之中。此时李自成率领的闯营主力，已从正面吸引了官军绝大部门的注意力。刘芳亮和李来亨的这支奇兵，便获得了十足的突然性，他们从山坡一侧猛然冲下，着实给了官兵们十足惊喜。
李来亨甚至能看到那些官兵们脸上惊愕的心情，他们一心遵照纪律，在被弓箭射击后，还勉力维持成严整的阵型。猬集起大量长矛，不停试图击退向战线纵深攻击的闯营战士。
当刘汝魁和郝摇旗从右面山坡冲下来的时候，这些官兵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们的右翼完全袒露给了迂回队伍，郝摇旗带着手中的钢刀一头冲进敌阵之中，只在瞬间，便将一名侧对着他的长矛官兵斩杀。
郝摇旗很享受被鲜血喷溅一身的感受，他依仗魁梧高峻的身材，居高临下，一刀又将另一名官兵的臂膀斩伤。他在敌阵之中冲杀的模样，让李来亨想起来了郝摇旗平常偷吃打鸣公鸡的那副神情——对郝摇旗来说，战场中的杀戮，和他在老营杀一只鸡来吃，似乎毫无区别。
对勇武过人的郝摇旗来说，或许那些乡勇官兵，简直脆弱得同一只鸡没有太大划分。
李来亨感应自己对郝摇旗似乎有加深了一些了解。已往他只觉得，郝摇旗是个头脑简朴、爱偷吃工具的莽夫而已。可现在看来，郝摇旗比李来亨所预料的，要凶残许多——他的凶残在于，在他眼中，杀人与杀鸡毫无区别，都只是像在戏耍而已。
这种心态某种水平上甚至让李来亨感应一阵不寒而栗，他知道左良玉的楚军，就很喜欢杀戮黎民，甚至将婴儿贯串在长矛上来戏弄、取乐。郝摇旗那种将杀戮当做游戏的样子，不加以控制的话，说不定就会生长到左良玉麾下兽军的那种田地了。
也难怪后世历史中的郝摇旗，会成为明军督师何腾蛟的心腹了……
李来亨心中一边腹诽着，一边也随着冲进了敌阵之中。他的武勇不能同刘汝魁、郝摇旗两人相提并论。但此时官军对右翼毫无预防，大部门人都侧对着他们，在觉察右翼遭到攻击后，又试图将长枪阵的偏向转到右侧，可这就又让正面的闯营主力攻击越发顺利——结果就是官兵陷入了一片杂乱之中，甚至还未真正全面接战，就有不少人丢下长矛，开始逃窜了。
李来亨一刀将面前来不及转身的官兵砍倒，跟在他身后白旺所部其他士卒，便顺势一拥而上。他们从刘汝魁和郝摇旗撕开的战线漏洞上，一举突入了官军长枪大阵的内部，这样便使得那些长枪兵随处束手，难以猬集起来进行刺击了。
长枪纯队其实是一种问题极多的战术，它实在太过机械，缺乏灵活性，地形的适应性也极差。除了李来亨想到的迂回山坡外，闯营如果能引诱长枪纯队的官军进入到越发庞大和崎岖地形里，将其大阵支解开，同样能够轻易扑灭官兵。
原来长枪纯队的战法，就必须搭配有力的火器队伍一起使用，才比力有战斗力。而且这种火器队伍，还需要是自己携带短武器，兼具刀牌手功效位置的火器队伍。
艾国彬枉为明军都司，他身世将门，居然不明白这些兵法。显然即是连戚继光《纪效新书》那样的兵书，也没有好好读过。否则也不会把当年李来亨在米脂训练出来的这队长枪兵，当成什么宝了。
李来亨其时训练长枪纯队，不外是以米脂乡勇的条件来说，长枪兵在装备上越发自制，训练也比力简朴，而且可以较快成型。小老虎自己也知道，简朴的长枪纯队并不能适应瞬息万变的庞大战场。哪怕长枪阵再搭配上有力的火器队伍，像西班牙人那样摆出空心方阵，同样需要搭配一定数量剑戟手和骑兵，才具有实战意义。
单纯的长枪阵，或者什么空心大方阵，它的战场适应性都是很是低的。
就像此时官军的长枪纯队，受到闯营的侧翼突袭一样。立刻便陷入了杂乱之中，阵列大乱，其溃乱的速度，甚至比起训练越发糟糕的土寇之流还要快。
艾国彬真是愚钝无能至极了，世代将门的都司，对兵略都无知到这种水平。李来亨也就对后世历史中，明朝迅速的瓦解和瓦解，不再感应疑惑了。
虽然，明朝并不是没有真正了解兵事的人，这些人也并不是没有时机占据要职。但此时明朝的体制，即便让那些有才干的人物，占据要津高位。也不外是让更多的腐肉和淤泥，将他们拖下水去，要么一起迷恋，要么就只能被淤泥拖累着，走向扑灭了。
“顶住！顶住！援兵来了！”
官军倒也不是完全机械挨打，绝不还手。艾国彬的那名亲兵李思全，此时就在官军大阵里面大叫小叫着。他和另外几名千总，正在竭力调动后方的队伍，顶上前来，试图挡下闯营的侧翼突袭。
这些援兵中一些是艾国彬的仆人，一些是此前郑国栋所部溃败下来的队伍。此时他们被临时抱佛脚的艾国彬和李思全，又顶上了前线——这些队伍不是长枪纯队，装备、体例和阵列都十分杂乱，也只能先硬着头皮顶上去了。艾国彬考虑的，可能照旧这些人能顶多久是多久，如果能顶到他逃回龙驹寨，那就再好不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