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李自成站在山谷的另一头，他右手擎着宝剑，左手照旧拿着那支残箭，在地上画出了前面明军官兵大致的阵型，分析道：“官兵遍立长枪，堵住军岭川山口，玉峰和捷轩冲了三次，都没能冲开，很是棘手了。”
都司艾国彬和李思全部署在军岭川山口的那个长枪阵，令闯营大感棘手。先是李双喜误陷阵中，死伤惨重，之后刘宗敏和田见秀又带数十名锐卒，试图强行冲开官兵的长枪阵，可也败倒在了纪律严整的铁壁之前。
眼看着艾国彬在军岭川山口的后方，不停收容参将郑国栋所部的溃兵，军力徐徐厚实了起来。一旦官军喘过气来，今后前士气瓦解的危机里恢复过来，那么依靠官军在军力和武器装惫亓优势，闯营是很难在正面对垒中击败官军的。
这时李过和袁宗第也收拢队伍从前线撤了下来，刚刚他们划分带队，试图利用手持短兵的锐卒做渗透突击，迫近到近距离冲散长枪阵。但官军长矛猬集，让李过、袁宗第两人极难下手，他们佯攻一阵后，感应没有战机可以利用，便在伤亡增加之前，将队伍撤了下来。
李来亨和郝摇旗所部人马，也追随李过投入了这次佯攻之中。面前的官军乡勇让李来亨大感震惊，因为他还能从敌阵之中认出许多熟悉的面孔来——这些官兵，明白就是他当年在米脂老家训练出来的乡勇武装。
但李来亨再仔细视察，便发现这些乡勇里头，自己更为熟悉的那些军官人物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些人被都司艾国彬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亲信仆人，这样李来亨也只能取消让乡勇们阵前横竖的主意了。
小老虎握紧了手中的腰刀，他心知那些军官人物或许都被艾国彬用种种手法“处置惩罚”掉了，恐怕大多没有在世了。
面前的景象也让李来亨越发确定了一点，与自己有着破家灭门深仇大恨的都司艾国彬，就在这官军大阵的后方！
他一边思考着如何协助闯军击破官军的长枪大阵，一边和白旺来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此时围在李自成周围的除了他们两人外，另有刘芳亮与隶属于他旗下的几员偏将。刘芳亮面色白皙，在众将之中十分突出和显眼，但他身旁另有一员黑面偏将，整张脸黝黑如炭，居然比刘芳亮还要越发显眼许多。
那名黑面偏将名叫刘汝魁，在闯营之中外号为“皂鹰”，所谓皂色指的就是玄色。刘汝魁不光一张脸黝黑如炭，整小我私家也是通体全黑，在李来亨看来，险些和黑人差异不大了，也不知道他是恒久征战在外，被暴晒成这样，照旧天生如此，较凡人黝黑许多。
刘汝魁站在刘芳亮一旁，他在刘芳亮的队中卖力率领刀牌手赴汤蹈火，此时便针对官军长枪大阵的特点，向李自成建议道：“老掌盘，我看官军大阵全是长枪纯队。长枪纯队虽然遍立长矛，犹如刺猬，可想来灵活一定不如咱们闯营中老道的刀牌队。”
李自成点颔首，他用手中的长剑指着地上画出的官军大阵草图，说道：“官军的长枪纯队里没有安插刀牌手，也没有部署一些用斩马刀、枣木棒、狼牙棒一类重武器的步卒，只要咱们的刀牌队能杀进阵列深处，一定可以搅碎官军的阵列。”
其实纯粹使用长枪兵布阵，是一种十分简陋和马虎的作战方式。当初李来亨如此训练乡勇武装，不外是因为条件有限，长枪阵必须搭配灵活的刀牌手等短兵步卒作战，才可以发挥充实的威力。
艾国彬作为官军宿将，居然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在军岭川前摆出一个长枪纯队的阵型来，着实愚蠢。只不外李思全智慧一点，他利用两侧山坡掩护长枪阵的侧翼，制止了其侧翼不灵的弱点。
而闯营迅猛追击郑国栋的残部，过于奋勇，没有太多注意，居然毫无预防线一头撞进官军大阵中，才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等到李自成以下闯营诸将回过神来后，他们立即便提出了许多破阵之法。
只是这时，刘芳亮又在一旁提出了阻挡意见，他认为官军的长枪纯队虽然易破，可艾国彬收拢郑国栋所部的溃兵以后，正在不停将这些重整起来的队伍，增补进官军大阵里，这就弥补了长枪纯队的许多致命弱点。
刘芳亮劝阻李自成和刘汝魁等人，说道：“官军堵住整个谷口，我们无法攻击两翼，就算依托刀牌队从正面突击敌阵，打开战线，恐怕也会支付很大的伤亡来。”
刘芳亮的这段话让李来亨对他的观感改观了许多，此前李来亨只见过刘芳亮好勇斗狠的一面，此时才又见识到他大战之中，用兵持重的一面。
对于眼前的局势，其实李来亨早已有了一个更好的作战方案。究竟乡勇的长枪阵就是他当年在米脂老家亲手训练出来的，他对此的了解自然也远远凌驾闯营其他将领，再加上艾国彬是小老虎的灭门仇敌，他虽然也要尽全力击杀此獠了。
李来亨偏瘦的身板挤到了李自成和刘芳亮之间，他将自己同艾国彬的恼恨、同眼前乡勇武装的渊源悉数道出。这之前闯营其他人，对李来亨同官军都司艾国彬的恼恨已经有所了解，这时候听到李来亨重提旧事，倒并不觉得讶异。
小老虎一边赞同刘芳亮的持重意见，一边指着官军大阵两翼的山坡说道：“官军卡住谷口，利用山坡呵护侧翼。可这山坡绝非峭壁天险，官军自恃有地形优势，对两面的山坡一点都不加以注意。”
他又指了指白旺，提到刚刚他和白旺已经派了数名夜不收，知识性地登上了右侧山坡。
白旺也点颔首，为李来亨的计划做进一步的说明，他增补道：“刚刚我们已经派数名夜不收迂回到了右侧山坡，我看官军毫无察觉和消息，显然是没料到我们这招。”
“不错。”李来亨一手指着右侧的山坡，两支手指做箭矢状，从山坡高处向下俯冲，“只需以刀牌锐卒数十人，攀上右侧山坡，借阵势猛冲而下。官军侧翼毫无预防，这样的攻势，一定可以彻底打乱官军阵型和部署。”
李自成沉思一会儿后，与刘芳亮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颔首，显然是对李来亨的计划十分赞赏。刘芳亮将长枪放下，从偏将刘汝魁手中取了一把短兵腰刀，对李自成说道：“老掌盘，那就这样部署吧，我和刘皂鹰、小老虎带刀牌队从右侧山坡突击，掌家您带大兵，加上捷轩、玉峰、补之、汉举各部从正面牵制，必可一举摧破官兵。”
“好！”
李自成赞叹一声，他将那支用于指挥的半杆残箭插进地里，赞美李来亨不愧是闯营的小老虎，乳虎啸谷，声威已经不下于任何猛兽了。
“来亨不光是我家的千里驹，照旧咱们闯营的一头乳虎！”
“那就这样，芳亮和皂鹰你们带全部的刀牌队精兵，再加上小老虎和白旺两队的锐卒，凑上六十人，从右侧山坡横冲敌阵！”
“双喜，你快去告诉捷轩和玉峰等人，让他们把剩下的队伍都约束起来，做出咱们要孤注一掷，全军从正面进攻官兵的态势！”
“小老虎，这次若能生擒到官军的都司艾国彬，我便将他交给你全权处置了，或杀或剐，全看你的意思！”
李自成英气干云，他用兵从大处着手，但也不放过任何细节。寥寥几句话，便部署好了整个作战行动，他的威望和领袖魅力，让闯营的士气又大为振奋了起来，将士们都迅速展开行动，千人一心，势如破竹！
好！李来亨听到李自成的许诺后，心中就越发兴奋和激动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倒没计划在这时候怒吼一句“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名台词，但艾国彬用兵不慎，使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大破官兵的绝佳战机，也实在是艾国彬自己献上头颅来了。
“郝老兄，带兄弟们跟上来吧，咱们这回要随着小刘将爷，大大出一回威风了！”
李来亨付托郝摇旗将他队伍中的精锐士卒全部挑选出来——其实李来亨的队伍里多数是些其他将领淘汰下来的老弱，郝摇旗挑来挑去，也就挑出三四人来而已。
但这一战的要害，照旧在于李来亨提出了迂回山坡横冲敌阵的主意。因此哪怕李来亨所部没几多人，这仗的劳绩，也有相当大的一个部门要算在小老虎头上了。
李来亨意气风发，间腰刀高高举起。站在他边上的郝摇旗，用那硕大的手掌摸了摸后脑勺后，也学着小老虎的样子，将枣木棒高高举起。
“嗨呀，郝老兄，咱们要从山坡上冲下去，要破的又是长枪阵，你还拿这条枣木大棒干嘛？赶忙着换把短刀来。”
小老虎看郝摇旗高举枣木大棒的模样，忍不住笑作声来。他赶忙示意郝摇旗从率领刀牌队的刘芳亮和刘汝魁那里，将他的枣木大棒换成一把腰刀，这才适合迂回山坡的突袭作战。
样貌俊俏的刘芳亮，由于猛烈的厮杀打架，额前落下了好几股头发。他用左手将额前散落的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一张俊脸上便重新露出了那股子好勇斗狠、残忍嗜血的神情来。
刘芳亮期待着刘汝魁、李来亨、白旺、郝摇旗等人将刀牌锐卒们全部组织好后，便将腰刀向山坡偏向一指，宣布突袭作战的开始。
“兄弟们，全都跟好老子了，只有进、没有退，让官兵知道闯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