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朱棣心里在想什么。当方孝孺的幼女被抱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充满了肃杀之气。不外小女人没有哭闹,也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髯毛的中年男人。
突然,小女人“噗嗤”一笑,也逗得朱棣笑了。
“广孝,你为何带她来见我呀?”朱棣笑着问阶下的姚广孝。姚广孝同样面带微笑,施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在下见这妮子怪招人疼的,不忍杀之。带她来见王爷,是求王爷免她一死。”说完又微微欠身行礼。
朱棣逗弄着小女人,继续问道:“方孝孺给她取名字了没有?”
“没有。”方孝孺笑着说:“王爷学识渊博,还请王爷给取一个吧。”
“哈哈……”朱棣笑了起来,说道:“广孝啊,你真会给我出难题。论学问,我哪及得上这妮子的父亲。不外,看在你道衍僧人的面上,本王临时一试。”
朱棣沉吟了片刻,说道:“就叫‘静姝’吧。《诗经》有云‘静女其姝’,是昔人夸赞女子端庄貌美的。我看这娃娃也是个美人胚子,不枉这个名字。”
“善哉善哉。王爷取得这个好名,方孝孺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姚广孝微笑着说。
朱棣微微一笑,说道:“纪纲没能找到建文天子,朵颜军也没有。呵呵,只有你道衍僧人不负本王所托,好歹带回了个活口。你觉得该如那边置她呢?”
“她的名字都是王爷赐的,一切都凭王爷决断。”姚广孝说道。
“好。”朱棣微笑着注视着这个叫做方静姝的女婴,似乎他也很喜爱她?他会怎样看待她呢?是养在宫中?照旧送到民间?或是斩草除根?
“克日起,送往教坊司挂号造册,不得有误。”朱棣冷冷地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教坊司”三个字足以令他们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夕阳西下,残红的日光映照着一家酒肆。酒肆的路旁就是官道,来这儿用饭喝酒的都是一身短衣妆扮的脚夫。
元齐等三人在山脚下寻找着朱允炆的尸体,找了泰半天毫无结果。大人还不觉怎么,只是幼小的朱文圭饿得哇哇大哭。于是,他们就来到了这家酒肆。
“小少爷,你饿坏了吧?来,喝口粥吧。”纪庭之试探似的给怀里的朱文圭喂着米粥。他很乖,没有哭闹,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呦,这小爷胃口不错呀,喝了小半碗呢。”说话的是一位美妇,也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这老板娘虽是一身粗衣妆扮,脸蛋却是俏丽得很,柳眉杏眼,薄唇银齿,怎么瞧都是个尺度的美人儿。
她伸脱手去想要逗弄逗弄朱文圭。元齐却格外机敏,手臂一扫便将她的手扫开了。
“你干什么?”元齐问道。
妇人略显尴尬,笑了一笑说道:“哦……也没什么,就是看这孩子怪招人疼的,想摸摸他的小脸儿。”
纪庭之微微颔首体现歉意,笑着说:“我家令郎年纪小,怕生人。冒犯之处,还请老板娘包容则个。”
“嘿,三娘!别是你瞅中人家大人了吧。”一名隔着老远的食客高声嚷了句。在坐的不少食客都随着哈哈大笑。
“三娘,尽瞅人家娃娃,怎么不瞅瞅我呀!”
“阿才哥,人家三娘的男人死了这些年,春闺寥寂,还不让人家瞅瞅孩子了?”
……
那个被唤作三娘的美妇听得这些话来,眉头微微一皱,脚下几个绕步就到了那些食客面前。食客们还没反映过来,美妇就已经坐到了一张桌子上,翘着脚略显轻蔑地瞅了他们一眼。
“呸,你们这帮天杀的,就会开老娘的玩笑,这两天的酒钱先给我结了!”那美妇娇嗔道。
“三娘,咱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坐那美妇后边的一个男人笑道:“嘿嘿,咱用这把子力气还你好欠好呀。”说完就一把将美妇拦腰抱进了怀里。
众食客正待起哄,谁知那美妇身子一滑就绕到了男人的背后。男人又是一笑,反手就要去抓美妇。美妇双手一锁一扭,不仅锁住了男人的手臂,连同他整个身子都栽倒在了桌子上,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
“哎呦哎呦,三娘饶命啊。”男人瞬间面红耳赤,急遽告饶。
美妇格格笑着,说道:“原来看你也是个苦哈哈,酒钱宽限两天也不迟。谁叫你嘴里不洁净,快还钱!”
“好好好,我还我还。”那男人急遽说着。
“正巧,大伙也一并把账清了吧。”美妇松了劲,那男人扭曲的面部也徐徐缓和了。美妇招呼一声:“哑巴,算账!”
一个三十上下的小个子男人应了一声“阿巴”,就拿着算盘和账本快步赶了上去。
这一切,元齐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哑巴和老板娘都是练家子。”诸葛弘小声说道。
“不错。”元齐又说道:“他俩身怀绝技,却在这地界开着酒肆,只怕有鬼。”
“咱们照旧别管闲事,去杭州找齐泰大人汇合要紧。”纪庭之说道。
“唉。”诸葛弘叹一口气,说道:“咱们没有找到陛下的御体,见了齐大人可怎么交接呀。”说完“彭”地一拳砸到桌子上。
这家店不大,诸葛弘砸桌子这一声众人听得清楚,不禁都转头望去。
美妇忙陪着笑,走过来说道:“几位爷,可是店里的小菜不合口味吗?”
“哦,老板娘见责了。”纪庭之也笑着说:“我们急着赶路,只是天色将晚,怕走夜路不宁静。我这兄弟一股子牛脾气,非走不行。这不……跟我闹着呢。”
美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笑着说道:“咱们小店可从来不收住客。不外这赶夜路也确实不宁静,我这另有间柴房,几位要是不嫌弃,委屈一晚可好?”
“三娘,让人住你屋里去多好呀,还能给你暖被窝呢!”一个食客又嚷了一句。
美妇抄起桌上的一杯酒,转身就向那个食客泼了已往,骂道:“闭上你的臭嘴!”
“老板娘不用客气,咱们兄弟吃完饭就走。”纪庭之说着。
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那美妇呆呆地出了神,完全没有在意后面依然在哄堂大笑的食客们。不知又是谁的一句玩笑话惹得他们大笑起来,而那是句什么玩笑,美妇已经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