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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纪略

第72章 麾旆所临,流行草靡(上)

太白纪略 小鹿难寻 2865 2019-06-24 00:17:10

  辽东诸将无不欢呼雀跃,谁能想到今夜巧遇赵军撤军,六千骑军一路尾随左司溃军,势如破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区区辽东数千残军竟能直迫羯赵中军大帐,可敌军仍是绝不设防的模样,二十万赵军的中军大寨,似乎只需一踹,马上化成粉齑!

  同部下们截然相反,司马白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

  原来只觉中军大寨一片糜乱,不见丁点军伍模样,但只一瞬间就换了一个样子。

  黑黑暗那一闪而过的影子,仿若一条黑龙,盘亘在忽明忽暗的中军大寨,令他心里模糊不安。

  但也容不得他多想片刻,百步之遥,呼吸已至,只待踏破那四敞大开的寨门。

  突然,一片黑影夹着作呕的腥风,从大寨内迎面撞了出来。

  便如一只龙爪,毫无忌惮将奔逃在前的左司溃兵一把撕裂,顺着撕裂的口子,直掏后面王旗下的司马白!

  “敌袭!”

  “殿下小心!”

  “慌什么!杀退即是!”

  敌军若无反抗,才真是有鬼!

  司马白反倒轻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逆着那股敌锋便冲了上去,但他随即却是骇然:“怎么回事!?”

  自矩相入眼后,司马白在战场上可谓无往而倒霉,以洞察秋毫的能力操控战局,戎马行伍间的阵型动态无有逃其眼底的。

  岂论是击破江铰横山,阵斩周仇高奴子,又或一锤定音袭破丸都山城,乃至巧借掩护横断龙腾左司,都是由目而心,判断出对手的意图以及发生的罅隙,从而一击破敌!

  但现在,他虽然看出那迎面而来的是一军羯人戎马,行军动向也收入眼中,却怎么也瞧不出意欲作甚!

  那只掏来的敌军前锋,便如长槊一横,擦着自己军阵侧肋,自家戎马便主动的撞了上去——

  “掩护殿下!”

  为时晚矣,一个交锋,辽东戎马便被人轻而易举的被割倒一片,身处雄师锋矢的司马白更是首当其冲,眼前刀锋一闪,竟是躲也躲不开!

  只见一个魁梧身影催起马速,硬生生挡在了身前,接着一个打转,翻腾着跌下马去,已然身首异处!

  那是庞庆!

  自战威南起,破周仇,袭丸都,战左司,便一路追随司马白,一直甘为雄师前锋,护司马白左右,直到刚刚为司马白挡了最后一刀,身首异处!只是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司马白看着庞庆的尸首,如遭雷击,猛的醒悟过来——轻敌冒进了!

  眼前这支羯人戎马,如黑龙盘亘,和左司的至刚至猛差异,军阵动发狠辣,如鬼魅魍魉!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正面相抗,碾压自家这支拼凑而成的残兵,如蝼蚁草芥!

  司马白终于想起来了,不是只图联络城中守军么?怎会如此狂妄的直冲敌人中军大寨?

  是打垮龙腾左司而滋生的自信么?可那左司,真的是自己打垮的吗?!

  望着如黑龙毒爪般再次掏来的羯军,司马白突然冷鹤咦吖......

  “他竟直冲包揽子大寨,倒是好胆子,只是可惜了!”曹小哭顿足一处丘陵,瞭望远处那直冲羯人中军大寨的火龙,轻轻叹息道,“只当他是小我私家物,却难逃昙花一现。”

  贾玄硕同样摇头叹道:“倘若他先转至城下,与城中慕容精锐连成一气,或真能干成大事!”

  “三哥,咱们不去与父帅汇合,怎么顿兵此处?父帅迟迟不见咱们动向,一定担忧!”蒲雄实在忍不住,向那一直张望远处战局的蒲健问道。

  “我早遣了小楼子回营禀告,你不需担忧,”蒲健头也不转,仍是目不转睛盯着远处那条直冲羯军大寨的火龙,不无失望道,“原还指望他能给羯人吃点苦头,但到底是年轻气盛,竟如此鲁莽,还真当自己有能耐,也不想想究竟怎么打赢的龙腾左司,包揽子也敢直冲!!”

  蒲雄挠了挠头,认真说道:“三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帮他一帮,究竟是他刹了左司锋锐,给咱们出了恶气!”

  蒲健皱眉道:“你看四面军镇,包罗咱们神武靖平,仍在不停南返,基础没把司马白当回事。说明支雄镇住了局面,便连父帅也无能无力,咱们能去逞意气?你去知会一下小曹郡主,咱们得回去了,无需张望了!”

  “知会郡主?”蒲雄惊奇道:“哎,你怎知小曹郡主同咱们一般心思?”

  蒲健一脚踹上去,骂道:“就你个趸货不开窍!快去!”

  “郡主,小蒲将军来告,氐人要回去同大部汇合了。”贾玄硕靠近曹小哭说道,“司马白败局已定,咱们再不回军,羯人要起疑的。”

  “郡主?”

  见曹小哭仍是看着岭下战场,贾玄硕敦促道:“氐人主动与咱们共进退,乃是一番美意,咱们也不能冷落人家不是?”

  曹小哭这才转头,一双丹凤眼扫向贾玄硕,贾玄硕心中一颤,下意识的便低下头,暗道不妙。

  果真,便听曹小哭说道:“孤绝不能看他断送性命,年老你素来知兵,务必想个法子救他。”

  贾玄硕一阵苦笑:“倘若非得如此,我便试上一试,只是没有万全掌握,或许还得把咱们自己搭进去!”

  “不惜价钱!哪怕去包揽子手中抢人!”曹小哭斩钉截铁道。

  贾玄硕大惊,这个司马白认真有这个分量么?但他却二话没有,抬头称喏——郡主决断,一定无错!

  直面抗衡包揽胜军,无论是军力、体力、战力乃至兵卒装备,辽东戎马都处于绝对劣势,屡战屡胜一再缔造奇迹积攒起来的士气,正被包揽胜军一截一截的削去。

  那包揽子所配骏马,乃是清一色的西域天马,整支队伍十全十美,机动灵活无堪匹敌。

  精兵良马尚可一搏,但羯军之阵,却让人无从相抗!

  时于旷野里飘忽游猎,强弓劲弩漫天而至,便如放鹞子吊扯辽东戎马,更可凭其坚甲铁槊强行纵插军阵,一再凿破辽东戎马阵角!

  简直是来去自如,生杀予夺!

  “好厉害的兵阵!”司马白双眼充满血丝,眸中一片黯淡,身边将士为护他周全,一波波的被斩落马下。

  原本不足六千的辽东人马,自在羯赵中军大寨前与敌军接阵以来,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已被撕裂的体无完肤,除却司马白未几受伤外,全军将士已然是人人挂花!

  而他却无能为力,敌军动向他虽然看在眼中,却始终难以识破其意图。

  无论怎样奋力冲杀,都摸不到敌军的痛痒,不管怎样腾挪闪转,却都市被敌军狠狠撕咬上一口。

  而随着伤口连续流血,这由辽东一路厮杀至此的数千戎马,已然濒临支离破碎的绝境!

  裴金一个不留心突出了军阵,接着便闻一阵血腥,乃是敌锋捅到眼前,他只叹小命休矣,却觉身后一人将他硬生生拽回,另一骑已挡在了他前面。

  是二学子和杨彦救他。

  但杨彦这一挡,只扭头冲裴金咧嘴一笑,便被敌锋撞飞出去,滚于乱马之下,眼瞅成了一摊肉泥。

  “彦头儿!”裴金睚眦欲裂,眼泪蹦出,“俺跟羯狗拼了!”

  却被二学子死死按住,拉回阵中,这个往日厮杀最为狂命的人,竟是格外冷静:“金哥儿,且不着急,待殿下想出破敌之策,再舍命不迟!”

  军阵又是一颤,羯军这一爪掏来,不知又毁了几多弟兄的性命,二学子两眼通红,望着王旗下的司马白,一遍遍的祈告:殿下,殿下,带俺们杀出去!

  “殿下,敌人竟是包揽子!”裴山咬着牙关朝司马白说到,他右肩中箭,只能左手提刀勉力护在司马一侧。

  包揽子,三十年前宁平城下,险些将司马皇室灭族的刽子手。

  大晋赖以拱卫山河的最后十万戎马,也难逃其追剿扑灭,现在以狮子搏兔搪塞区区数千辽东残军,无异于虐杀!

  “殿下,冲出去吧,不行恋战!”阿苏德满身是血的谏言道。

  “冲不出去了,除非想学龙腾左司!”司马白提缰朝左右黑黑暗凝视,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恨不能将盘亘在那里的羯军包揽子抽筋剥皮,但他却不得不认可,自学七术,又有矩相傍身以来,第一次生出无能无力的感受!

  他感受自己就像是被甩在俎肮亓鲤鱼,徒劳打挺而已,只能任由屠刀一片片割在身上!

  他突然一笑,冲左右说道:“咱们也算很有本事啦,竟逼的羯人使出开国之阵,嘿,麾旆所临,流行草靡,我若没料错,这就是石勒赖以开国的兵阵,流行草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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