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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纪略

第2章 狭路相逢+第3章 司马白

太白纪略 小鹿难寻 4592 2019-05-03 16:53:55

  咸康四年(公元338年)

  燕地苦寒,而滨海沿岸更较内陆阴冷,三月仍是天寒地冻。

  此时劲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而风里夹着冷雨,更让行人叫苦不堪。

  谁人若无急事,万不会选在这种天气里出行。

  但泥泞的小道上,一支马队正顶风冒雨急行。

  此时天色已晚,雨势越来越急,已经看不清路况。可这支队伍却不减马速,行伍也不见散漫,山间小道上趁夜行军,竟如履平地一般。

  远远望去,整支马队如龙似虎,似欲突破雨帐。

  如此精锐的马队,却未打旗号,看不出是何来历,但如此行军,不知意欲作甚!

  又行半个时辰,天已全黑,小道转了个急弯,阵势徒然变得开阔起来,已经连上了官道。

  门路变的易行,这支马队却放慢了速度。

  只因前方一片火炬照亮黑夜,一支军队正安营扎帐,恰好堵在道口,人影穿梭晃动,辨不清究竟有几多人马。

  再朝前走,两支队伍便要撞个正巧了。

  马队前端一人翻身下马,一溜小跑来到中间,还未说话,便见马上一人厉声斥骂:

  “你怎么探的路?前方这好一支人马扎营,为何不早报?!”

  斥骂之人年纪轻轻,面色极为疲惫,他姓封名进,身世辽东汉人望族,其父封抽乃是慕容鲜卑治下,坐镇一方的军政重臣。

  探子已是惊骇万分,连忙回道:

  “属下先前实已探明,前面这支队伍乃是昌黎郡王亲军,约有马军三百。申时一刻便出了平郭大营,沿此官道已然向北。属下料来无事,真不知他们为何又折道返回...”

  封进却不理他分说,破口痛骂道:

  “你头天来平州么?昌黎郡王做派,能以常理去推断?”

  他尤不解气,翻身下马踹倒这个探子,又骂道,

  “三百戎马堵在道口,你给我说说,咱们如何能不露痕迹的已往!”

  “若让司马白搅了我家大计,你这条命够抵用么?!”

  他心中越发焦躁,挥起马鞭便要抽上探子,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沙哑阴戾的声音。

  “前方戎马,你可熟悉?”

  “熟悉,熟悉,平日友爱很好,”

  封进竟比那个探子还要惊骇不安,转身弓腰回道,

  “昌黎郡王司马白的亲军王营,小可旧时也在里面混过两年。但尊使不必担扰,这支人马乃是乌合之众,打架斗殴平州第一,却绝非阵战之军。”

  那被称为尊使的首领,被宽大蓑衣和黑巾遮住了容貌,只露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封进,冷声问道:“这个司马白会碍事么?”

  封进被盯的满身发毛,但事关紧要,也只能如实回覆:

  “咱们这一行人着实有些扎眼,司马白是个无风也掀三尺浪的性子,一定要纠缠咱们的。”

  “岂止扎眼?”

  马队里突然一人冷笑连连,

  “那司马白纵然荒唐纨绔,咳咳...一旦瞧见你等相貌,咳...岂能善罢甘休?!”

  这人年迈,语气极为不善,很是幸灾乐祸,但中气不足,显然有内伤在身。

  首领却不见恼怒,头也不回的说道:“把先生绑了,勒紧口舌。”

  但对封进却直接斥责道:“你父委你领路要任,你竟应付不了些许意外?”

  封进噗通跪地,硬着头皮道:“在辽东地面上,岂论碰到谁,小可自信都能使上面子,唯独这司马白,唉,他素来住在棘城,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挡在这里......”

  首领深知封氏一族在辽东的分量,不禁有些惊讶:

  “这慕容鲜卑治下的燕地,一个姓司马的,是什么来头?伏都,你君子冢既掌谍探之职,燕地的人情消息,自该了如指掌吧?”

  “这个司马白,卑职倒是略知一二。”

  首领身旁一人答道,他叫做孙伏都,与这首领一样的装扮,以宽大蓑衣和黑巾遮住了容貌。如他二人这样遮头藏面的,三十多人的马队里另有五六个,都紧紧护在首领身旁。

  “他是司马睿的幼子,生来长有一只白色妖瞳,命合大凶天象太白经天!”

  首领咦了一声打断道:“太白不去,刀兵不停?”

  孙伏都颔首道:“对,就是这句谶文,这样的大凶命格,凡其所到之处,必生战乱,所以此子深为司马睿所恶,尚不满月便遣来燕地与慕容鲜卑为质。这些年慕容鲜卑连年征战不休,说不定就是应了这句谶文。”

  首领惊奇道:“这样的人早死早洁净,慕容鲜卑竟也能忍?”

  “嘿,究竟是质子嘛,伪晋朝廷连年跨海送来燕地如山的粮饷军资,慕容土包子非但舍不得杀他,还把他当成了宝物,惯出了一身纨绔习气。听闻棘城另有一首关于他的童谣,讲的是燕地三害,我且说于尊使听。滔滔洪水淹我田,熊熊山火焚我林,但若妖眼绕门前,我宁不要田和林!”

  “可不是,”封进连忙赞同,“司马白自小养于上将军贵寓,与慕容家几个令郎称兄道弟,厮混极熟。这家伙从小到大结党霸凌,凡有风吹草动,一呼百应,每日里酗酒闹事械斗不停,虽不欺男霸女,但一贯巧取豪夺!偏偏慕容两代上将军都奉其上宾,他人纵使有怨也无可奈何。小可旧时也没少挨他揍,唉,见了他就头疼,是真欠好应付。”

  首领却桀桀一笑,笑声竟让人不寒而栗:“管他做甚?纨绔而已,若敢纠缠,杀了即是。”

  封进一缩脑袋,没敢吱声,其实他与司马白私交甚笃。

  司马白虽然荒唐混账,但能扛事,够义气,点子多,有仇必报,有恩必谢,很是值得结交。幼时揍过封进,却也着实为封进出过不少头,真要眼见司马白莫名卷入这事而无辜丧命,封进哪里忍心?

  但家族重任和小我私家私交相比,孰轻孰重,世家大族身世的封进,再明白不外了。

  孙伏都皱眉劝道:“尊使说的是,卑职稍观前方人马,扎营杂乱,不外一群乌合之众,难当咱们一击冲杀。然此处虽然僻静,朝东不足五十里却是平郭城,此间若有厮杀,难避平郭线人,若是惊动平郭守军,结果不妙。我等深入平州要地,身负天大关连,不宜平添事端,最好避过这凶星,免的占了凶兆晦气。”

  那首领这才略略颔首:“小封将军先去试探一番,司马白若是痛快让路,自然两边都方便,否则,我也不介意替慕容鲜卑除去一害。”

  也只好如此了!封进咬牙翻身上马,赶到了马队前头。

  他心中诉苦不停,照这般行军,径直南下最迟三五日便可送这支马队登船南返。

  封家里通外敌担了天大关连,本想博个远大前程,大功告成之际,司马白竟凭空泛起拦在了这里,可别坏了我家大计!

  希望司马白别犯浑!

  ~~~~~~

  第3章司马白

  这支马队下了山丘,才上大道,劈面便有百余骑打着火炬围了上来。

  为首一将乃是鲜卑人,年纪不大,却相貌魁杰,马上风姿英气勃勃,百步开外勒住胯下骏马,抬头喝问:

  “此处昌黎郡王驾下,前方何人擅闯?”

  “可是阿苏德么?封进在此!”封进唤着那人鲜卑小名,上前外交。

  “二郎?”阿苏德见是封进,眉宇间露出欣喜,却又惊奇问道:“你怎在此?”

  封进来到阿苏德马前,故作难色,有意支吾道:

  “家中丑事,难以启齿,阿苏德不是外人,我便说与你听,切不行外传。我家中有宝玉一方,乃是先年故上将军所赐,熟料日前竟为家中二奴所盗,意欲跨海入赵,献于赵人。万幸已捕一奴,另一奴正携玉南逃,我一路追缉至此,不意遇到阿苏德...”

  封进一番编排竟是栩栩如生,他所道典故也是实情。

  昔年故上将军慕容廆初得平州,为获平州汉人辅佐,便跨海献表称藩于大晋朝廷。

  大晋中宗元天子司马睿赞其忠心,亦遣昌黎郡王司马白入燕为质,不光从海路运赠军械粮秣,金玉珠宝亦多有赏赐。

  慕容廆将金玉珠宝择重臣赏之,而封家所得即是一方宝玉,引此御赐之物为传家之宝,此事平州上下尽知。

  封进虽未明说是这一方宝玉,但也暗指无疑了。以他料来,阿苏德和自己友爱不错,为人又仗义方直,听闻如此要事,岂会再延误自己片刻时间?不禁为自己急智悄悄自得。

  果不出封进所料,阿苏德神情凝重,体贴道:

  “竟有此事!二郎候我片刻,待我回告殿下,便与二郎同去,助二郎一臂之力!”

  封进眼前一晕,险些掉下马来,慌忙推辞:

  “阿苏德果真仗义!若有阿苏德相助,定擒小贼,只是,只是此事父帅严令守秘,阿苏德虽是美意,但父帅一定责罚我。待我办完要事,再回此间向殿下请罪,到时与阿苏德好生痛饮一番!”

  还未待阿苏德说话,便见营帐里又飞出几骑,一人离着老远,便挥手大叫:

  “二郎来的好不实时,稍待便与我助拳!”

  “殿下...”封进顿觉头大如斗,暗骂这斯好尖的眼力,这样也能瞧见小爷!

  他一脸苦笑问道:“殿下又要寻何人晦气啊?”

  阿苏德竟怒气冲冲回道:

  “二郎且听我说,乐格勤新得了一匹西域良马,殿下见之心喜,便激乐格勤拿来对赌。老规则照旧比麾下勇士弓马娴熟,讲好五局三胜。先是咱们胜了,但乐格勤忏悔,要改成七局四胜,咱们又胜了,不意乐格勤竟要硬加到十一局六胜!更约来军中妙手助拳,殿下爱马心切,便比了下去。但平郭大营猛将如云,殿下亲自上场最终照旧败了,更输了心爱宝刀。”

  封进连忙问道:“可是御衡白?”

  阿苏德叹道:“可不就是御衡白么!”

  “荒唐!御衡白岂能拿来对赌!你们怎么不拦着!”

  封进义愤填膺,尔后又朝地上一唾,痛骂道,

  “那乐格勤枉为统镇将军之子,却如此气量!他平日还自诩好汉,竟这般下作!他怎么不加到一百零一局?”

  阿苏德接着封进话茬应和道:

  “谁说不是,殿下吃气不外,丢下御衡白便出了平郭。谁知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竟又折回,殿下也不进城,却在此处草草扎下营帐,说乐格勤定会前来赔罪,届时要先在酒案上找回颜面...”

  阿苏德尚未说完,那几骑便已来到眼前。

  为首一汉人,十六七岁年纪,一身赤红犀甲,仪神隽秀,左瞳煞白一片,望之幽森!

  正是大晋元天子幼子,明天子同母胞弟,当今晋帝司马衍亲叔,昌黎郡王司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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