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乔被人抬回霄云宫中，太医们来前均被见告公主被江湖妙手重掌击伤，都是如临大敌，看诊事后却又都是困惑，一时不敢断言。
几名太医重复讨论才公推了薛太医解释，称公主摔伤昏厥，须待人醒来后再问诊，现在宜先服用些活血化瘀的汤药。
这么一来，反倒是江夏王的伤势更为紧要，须马上救治。
太妃等宫中众人于江湖人士的武功没有看法，一听昭璧公主惊无险都松了口气。
慕容佑和卫姜等人则知易南天出掌极重，而太医这么说显然是林羽乔未受内伤的意思，不由悄悄称奇。
唯有莫廷轩，因看过了楚申的信件，隐隐猜到这或许是寒玉蛊的缘故。
而实情正如他所推测，那易南天借了玉蛊神力练功已为奴身，现在却以奴犯主，玉蛊之效被主体所激作用于他自身，因此筋脉爆裂而亡。
若非他当日中途止步助宇文尚卿练功，他体内之力将完全为蛊力所制，那一掌便会全然作用于他自身，半点力道也打不到林羽乔身上。
果真，不外一两个时辰，林羽乔便醒了过来，江夏王伤口已上药包扎妥当，他流血过多，太医重复嘱咐不要挪动免得牵动伤口，两人便留住在霄云宫中，卫姜和“祖英”非后宫侍卫，不宜一并停留。
第二日，皇上前来探望二人。
这之前，莫廷轩和林羽乔二人已听闻，皇后已神志失常，要么呆呆愣愣不说话，要么便指人是凶手，对人非打即咬。而对昨日之事，皇上下了封口令，对外只称皇后深染怪病，留宫安养，并不言其他，显然无废后之意。
林羽乔见皇上一夕之间鬓发中陡现许多银丝，心想约莫因皇后之事攻击太大，只是昭璧公主在时，她对皇上尚无亲近之意，眼下自然也只是心中感伤而已。
皇上开口问起二人的伤势，几人就着如何疗伤调养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皇上便对莫廷轩道：“你身边的卫姜，很不错。”
莫廷轩心知皇上肯定对昨日之事铭心镂骨，他与卫姜那一番争执虽是做戏，皇上却不知情，卫姜坚持救主，而他不愿交兵符，虽都是从越国的利益出发，他却已犯了君王大忌了。
莫廷轩心中怅然，他略一等，见皇上并没有提及祖英，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瞬间便想到林羽乔受伤之时，慕容佑的举动，只怕皇上已看出异常了。
他笑道：“卫姜对皇上十分忠心，儿臣正计划代他向父皇讨赏。”
皇上颔首道：“如此忠心之人，自然要赏。朕计划让他任御前侍卫总管，你觉得如何？”
莫廷轩跪地拜道：“儿臣代卫姜谢父皇圣恩。”
皇上道：“至于廷轩你……”
莫廷轩道：“儿臣有个想法，想请父皇恩准。”
皇上眯了眯眼，笑道：“你说吧！”
莫廷轩道：“儿臣想前往江夏郡。”
皇上脸色大变，他心中转了几转，见莫廷轩低头跪在那里不动，想来是没看到自己的反映，他担忧自己声音有异，停了片刻，才确认道：“你想前往治地？”
前往治地即是要去治理治地之意，背后的深意却远不止字面意思这么简朴。
越国开国之初为牢固四疆，分封了许多藩国，朝廷不停收压藩国权势，及至今日已不称藩国而称治地，尚余三名国姓亲王自行治理治地，然而说是自行治理，实际也已无兵权，只是享受食邑而已。
莫廷轩道：“儿臣欲与公主、部下一并前往。”
带部下前往治地，显然是要留着兵权，皇上脸色微变。
林羽乔闻言，跪到莫廷轩身侧，道：“是，女儿愿随王爷一并前往！”
皇上愣住，片刻才对她道：“你真的想去？你要知道，江夏郡路途遥远，很是偏僻，未来若发生什么事情，朕可未必顾得了你。”
林羽乔道：“女儿明白。”
她声音虽轻，却坚决爽性，显然心意已决。
“你……，”皇上抬起的手有些发抖，再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颠簸，道，“好，很好！廷轩你立此大功，朕自当遂你心愿！”
说罢，拂衣而去。
林羽乔待皇上离去，问莫廷轩道：“汲族果真会打来？”
莫廷轩道：“这种话断不是皇后随便说的。虽说那独矗山奇异至极，是道天然屏障，可汲族当年便翻山退却了。若他们能再度翻山，过来即是一大片平原，汲族人身壮体健，据说骑兵极其厉害，若西南方毫无预防，他们很容易便能势如破竹。”
如今朝中端王已久未经大战，宇文勇因丧子受到极重攻击，军事上唯有莫氏是中坚力量。
而汲族入侵一事，一来尚不能完全确定，二来越国未曾与汲族交手，皇上未必会重视，三来汲族与莫氏只怕皇上还更忌惮后者，真起了战事也未必会派莫廷轩前往，若因此贻误战机，不知几多黎民要生灵涂炭。
莫廷轩因此才决定前往江夏郡，那里正临近西南边陲，届时战事一起，他便可马上调动队伍与之相抗。
林羽乔叹气，对莫廷轩道：“你这一番心意，父皇却未必理解，弄得恰似凭功要挟圣意一般。”
莫廷轩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已想透其中关窍，道：“我便什么都不做，皇上也未必看我顺眼。不外，有他闺女看我顺眼就行了。”
他笑着揽了林羽乔，只觉有这样一个知道心中所想，今生足矣。
兴庆十四年腊月，越国朝廷接到西南部传来的加急战报，汲族队伍越过独矗山放肆进犯，不外半月已下数城，朝野震惊。
兴庆十五年中，朝廷接到两封加急战报，据说上阅其一面色由喜及沉，阅其二则面有惊恸之色。
不多时，两则消息传开，果真一喜一悲。
喜为莫家军大捷，收复边陲重镇柳阳，斩汲部数万之众。
悲为主帅江夏王于大战之中阵亡。
有传他因奋力拼杀，牵动旧伤，血竭而亡。
其妻昭璧公主听得王爷死讯，自刎相随。
忠勇公闻言悲恸不已，上书请求辞去户部侍郎之职，欲承其亡兄之志守边杀敌。
皇上感其赤诚之心，又因江夏王大功且膝下没有子女，便对其多加封赏，圣膏泽及其外家纪氏一族。
但未允忠勇公守边领兵之请。
转眼即是六年已往。
芜山之内，一女童手里紧攥着一把小花沿着溪流一路疾奔而下。
她的身形教同龄孩童更为修长些，白皙的小脸满是厦悦，远远瞧见了一间茅屋，她大叫道：“沐姨，你快来看啊，我又找到棵没见过的小花，你快看！”
一面容清秀的灰衣女子打那茅屋中出来，见那女童快步跑来，向女童张开了双臂，那女童便如乳燕投林般撞入她怀中，兴奋不已隧道：“看，沐姨快看！”
那女子接了她的手中的小花，细细捋好，又拿了她满是泥土的小手看了看，笑道：“你快去洗手，要不这白皙的脸蛋也要花了。”
那女孩冲她吐吐舌头，从她怀里跳下来。
她向屋里跑去，边跑边道：“我快找齐了吧？找齐了我们就拿给义父看，再拿给给师傅看，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那灰衣女子却是立在原地。
她瞧着那女童生动的身影钻入茅屋之中，望着手中的一把小花。
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