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张成林不外一介奴才,他的死活,母后何须挂怀?”
太后道:“哀家不会挂怀。只怕是皇后放不下,这才将他挖目烂脸,去耳剁足,以发覆面,以符锁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皇后道:“妾身倒不知他死状如此之惨。不外他作孽太深,总归是死有余辜。”
“哀家可不会妄下结论。哀家原来也没想到你,只可惜,一个'华'字泄了天机。”
皇后脸色一变。
太后如潜伏已久的猛兽终于闻到了血腥的气息:“君为国本,他的事情,哀家自然事无巨细都要掌握。哀家知道那'华'字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不想让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用,也是情理中事。”
“可你为了更名之事实在太过费心,哀家就有些好奇了。这才发现那术士是你勾通了来说服皇上的。”
莫廷轩闻言,心如擂鼓般巨震。
经太后一说,莫廷轩记起昭璧公主似乎曾悔改名字。
他的拳紧紧攥了起来,淳华、昭华……
莫廷轩看不到现在皇后的反映,可她的缄默沉静已经说明了一切。
“越安华,越安华……,”太后玩味般地重复念叨着。
皇后的脸部哆嗦起来,再也压抑不住:“不要再说了!”
太后只轻轻一笑:“果真是个好名字,不枉费你一番挑选。”
越安华?
莫廷轩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太后的意思是皇后真的生过一个男孩?
若真如此,那可是皇宗子,怎么会和昭璧换了位子,此人现又在那边呢?
皇后声音微颤:“安华也好,淳华也罢,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还在世!那个张成林,仗着一对妖目,为虎作伥,蹂躏糟踏了那么多的孩子,欠下了那么多人命债,怎么死都是活该!”
自先皇开始,皇室一直男嗣不丰,后宫时有妃嫔宫人有身却频频失事,若非流产,即是死胎。因事出过异,彼时宫中有种种各样的蜚语蜚语,甚至有言为篡朝天谴,先皇听闻后勃然震怒,下令将数近百名宫人正法。
今后再无人敢讨论此事,诸多说法也随之湮灭。
莫廷轩却知道,其中有一说为太后身边有一妖人,专会看孕妇肚子,那些没了的孩子,都是太后所为。
如此离奇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吗?
“是,张成林活该,哀家也活该,所以皇上是不是也要活该了?”
皇后一愣,道:“这话什么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张成林的事。”
皇后有些慌,道:“……这不行能!”
太后道:“你别忘了,有那个姓余的贱人在啊。他真是够智慧,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用你的孩子去换那个贱丫头,可他也真是糊涂,居然用嫡宗子去换个贱丫头!如此分不清轻重缓急,可笑!真是可笑!”
皇后仍兀自呢喃着“不行能”。
太后的笑声尖锐如同带刀,声声扎人耳膜。
皇后终于受不住这笑声的折磨,厉声道:“你不用挑拨我,不管怎么样,罪魁罪魁是你!”
“哀家不用挑拨你。哀家只是不想等到了地下,看不到你发现真相时的样子。你应该谢谢哀家告诉你这些,帮你省去了不少麻烦。”
皇后气的嘴唇发抖,:“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安吗?”
“不安?”太后轻蔑地一笑,“有权力才有牢固,不安是属于无能之辈的。若是不是这些手段,哀家如何挣得刘家这些年的钟鸣鼎食!”
皇后道:“可是却断了后世子孙的福缘。不是命中注定的,一味强求总要支付价钱。”
太后冷笑道:“注定?你相信注定?”
皇后道:“妾身相信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好,很好!哀家倒怕你不信。不知下一个该获得报应的是谁呢?”太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哦,对了,上次你的好‘女儿’、‘女婿’一起来看我,可真是一对璧人。只是可惜了昭华。你竟真能脱手断了他二人,也着实不容易,究竟昭华难得能看上谁啊,她没少闹腾你吧?”
皇后猛得站了起来,却只是向前猛走了两步又立住了。
室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多谢母后这些年来对昭华的疼爱!”皇后略福了下身,一字一顿隧道着,可光声音就能听出她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
太后没有丝毫惧意,脸上反而浮现出心满意足地微笑,似乎看到皇后被激怒的样子就到达了目的一般,自顾自地躺了下来:“既然皇上让你多陪哀家几天,你就看着部署吧!今天哀家已经累了,你出去吧!”
皇后刚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太后若有若无的声音:“不妨一箭双雕呀?哀家,拭目以待。”
皇后急促的脚步声渐远,莫廷轩攥紧的拳却没有丝毫松劲。
皇上心思如海,深不行测,可对莫氏微妙的态度变化他早已敏锐地觉察到了。
皇上从未完全信赖过任何人,即即是需要依靠他牵制刘氏之时,那种笼络也是带着戒备的,到如今则是看似笼络的戒备起他来。
同样的两个词,顺序一倒,对莫氏而言就是生死之别。
莫廷轩想过这种可能,早已做好了急流勇退的准备,可却未曾想,皇上就连让他再多一次劳绩的时机都不能给了。
他难免恼怒,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尽力维护,皇上为何那么快就对自己起了忌惮的心思?特别是当他发现有江湖势力在京中散布他意图谋反的言论时,他越觉察得有人在背后针对莫氏。
是时刘国舅已逝,皇上趁势夺权乐成,刘氏一族正是阵脚大乱自顾不暇之际,不行能另有心力去做这些,那还会有谁呢?
直到昭璧出走,莫廷轩入宫参见太妃之时才对皇后起了疑心。
南仲灭国究竟是上一辈的事,又过了那么多年宫中没有人提起,太妃提了他才知道皇后正是仲国的公主。
仲国是被父亲率领莫家军所灭,这可是覆国灭族之仇,焉能不恨?
况且皇后是皇上的枕边人,又得皇上敬重,说到影响皇上的心思,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今日他不止印证了这个推测,还看出皇后也一直痛恨着昭璧。
眼下昭璧的事最重要,无论如何也要拿个章程出来。莫廷轩原本只想着不能再让昭璧回王府,如今看来连皇宫也不要回了。
只是,那个混名在外的慕容佑不是个可托付之人,宇文尚卿的人曾昭璧是被掳走的,既然如此随着慕容佑一定非她所愿。
莫廷轩又想到从代康得来的消息:昭璧在代康开着间铺子,还开的有声有色。那爽性趁着她人在越国地界上让祖英和魏让通个气把她救出来。本就是掳来的人,西鸠使团肯定不敢声张。然后让祖英护送她去代康,以后也就在那里掩护她,或者她愿意去其他的地方,一切都随了她。
莫廷轩犹豫不定之时,成佳传回了消息。
成佳追随的两人是去求医的,一路上都在探询祝淼先生的下落,目前已到了蒙州一带,像是奔着芜山去的。
想到在森林中时昭璧那吓人的脸色,莫廷轩暗觉不妙,难不成是那时落下了什么毛病,严重到必须祝淼先生亲自医治?
这消息从蒙州通报过来需要时日,算起来他们应该早就到达芜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可若她病的严重,祖英怎么什么也没有提到……
莫廷轩一时思绪庞杂,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知道再也不想在环安行宫待下去了,恨不能马上飞已往亲眼看一看她才气放心。
他俯身马背之上,骏马一路狂奔,却还未到京城便冷静了下来。
他慢慢直起身子,紧握缰绳的手不觉间松了下来。
他去干什么呢?
若要救人,有魏让和祖英。他只会带去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