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管事一看就有要紧事的样子,莫廷轩也不与他烦琐,直接向他问明来意。
“是关于那位林令郎。”宋管事的眉头皱了起来,“伍婆子上次有些事情瞒了您。他是个女的。”
莫廷轩一愣,似乎没反映过来:“你说什么是个女的?”
“就是那位林令郎……,差池,应该称为女人。外表上真看不出来,可伍婆子把了脉的,这才知道。”宋管事道。
那日宋管事察觉伍婆子答王爷话的时候体现异常,那当下他未便多问。
可他看出王爷对那林令郎很是上心,他想来想去总怕伍婆子有所隐瞒,万一再因此出了什么问题,惹得王爷怪罪,所以又找她细细地问。
伍婆子起先不愿多说,宋管事便更肯定她没有全盘相告了,重复晓以利害伍婆子才肯开口。
宋管事得知后大吃一惊,觉得此事万不应瞒着王爷,便快马加鞭来了王府。“伍婆子她是为了王爷您好,那林女人其时求她,说孤男寡女共处了那么多天,怕影响了王爷和她的声誉,让伍婆子不要声张。”
莫廷轩生平第一次觉得脑袋里“嗡嗡”的。
宋管事的话他听了个半清不楚,可同时又觉得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好比初见那人时那令他有些困惑的熟悉感。
如拨云见日一般,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林羽乔,初次见到自己,一脸地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两人在林中落难之时,他说什么也不愿留下自己先行离开……
听说自己身体许多几何了时,他有发自内心的欣喜……
怎么,他竟是个女子么?
另有,在自己毒发之时,他甚至把身子浸凉了给他降温……
她可是个女儿身啊!
莫廷轩的拳头已紧紧攥了起来。
她事后又以名声为由说服了伍婆子好继续瞒着自己,这么说来慕容佑等人是否也是因为怕自己发现才一大早就带着她离开了呢?
那人是开衣服铺子的,另有那身形举止……
以往零星泛起却被他忽略掉的感伤和知觉在这一刻汇聚起来,随之汹涌而至的情绪陌生又难以蒙受。
莫廷轩下意识地侧身,觉得眼前是那莹莹点点的一瀑珠帘,伊人在侧,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活。
“昭璧!”他如遭雷击,半晌才呢喃了一声。
是她!一定是她!
他又想起那晚她痴痴盯着自己的眼神,另有那句“希望,您是个好人”。
莫廷轩的心中是压抑着其他人想象不到的恼怒和不得已,偶尔想得极端些,也会生出被天下人所负之感。
可偏偏于昭璧公主而言,他是负人伤人的那个,她却照旧那样地看待自己,甚至还出言提醒自己。
她到底是有多傻?
难道,她就这么原谅自己了?
甚至……
莫廷轩突然想到了慕容佑对她的紧张,只觉得撕心裂肺,比他想象的越发难受。
一股无名却强烈的恼怒和恼恨蹿起,令他再也难以控制情绪,他眼眶都有些发红了,对卫姜道:“你适才说皇后要去环安行宫。你留意着消息,随时知会我,到时候我随着她去一趟。”
“王爷……,这样似乎不妥,照旧由属下去吧?”卫姜犹豫道,“究竟皇上还未下旨旨意,您在这时候出京多有未便,万一被人发现,岂不……”
莫廷轩的目光十分冷淡,似乎卫姜说的一切与己无关:“你放心,这几天不会有消息的,刘贵妃一去,就算从简皇上也是要摆个祭坛做场法事。而且,皇上若真有计划有什么行动,想拿我的把柄又算什么难事呢?若他行事果真狠绝,我怎么躲不外,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虽然这么说,却照旧交待道:“你马上写信给康星,告诉他们说无论王府发生什么事情都务必全力护好廷轶。到时……你和祖英、成佳也要尽快到廷轶身边,如果另有更坏的可能性……一定要第一时间把廷轶带到漠南的退处去。
“王爷?”卫姜大惊失色,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王爷怎么突然一副部署后事的口气。
莫廷轩见卫姜的反映,想到卫姜虽服务得力但究竟不是最懂自己心意的那个,叹了口气,提示道:“魏让这一走,少则一两个月。”
魏让被调走护送使团,环京的莫家军暂由副将治理,王爷这边因为“奉旨赴安州公办”,京城的莫家军也暂由皇上部署入军没有一年的副将郑闵代管。
王爷所有的力量都被卸掉了,却没有获得出京的旨意。
卫姜反映过来,马上万分惊愕。
其时赴北境前,他以为王爷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才会只留了他们几小我私家在身边,将大部门暗卫都部署给了莫公爷。他甚至以为,王爷没有想过自己知难而退的计划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如今看来,王爷早就想到了:成则身退,给莫公爷留下荫蔽,败则能把保命的势力和去处全都留给莫公爷。
难道王爷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王爷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卫姜心中汹涌澎湃,抬头迎上了莫廷轩略带敦促却仍如以往平静而有些冷淡的目光。
“你务必记着,你们是忠于莫氏的,不是忠于我一小我私家。”
“是。”卫姜眼眶微红,语气却变得越发坚定了,拱手深揖,领命而去。
慈裕宫中,余太妃斜靠在软榻之上,神色肃穆,脸色略显苍白,只有皇上端坐在她身前,仆从皆候在门外。
凝重的气氛之中,余太妃轻咳了几下,皇上闻声端了桌上的汤药小心递了已往。
余太妃摇了摇手,道:“虽是补身子的工具,可就我这身子补多了也克化不了,我就想喝点水。”
皇上温声应是,亲自倒了水递上,太妃轻啜了两口,道:“湘琴那边……。”
她因着不忍几番斟酌说话,顿了片刻。
皇上接过话道:“不太行了,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
那声音平淡无波,似乎说的是一个与自己绝不相干的人。
余太妃看了他几眼,神情有些庞大,:“那……都部署着了?”
皇上颔首。
太妃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叹了口气:“部署得风物些吧。我知道,你最恨别人逼你,尤其是她。可湘琴……性子虽张扬跋扈了些,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心里却没有那些沟沟弯弯的,她做的那些事,我总觉得湘琴未必知道,至少没有搭手帮她,否则她也不至于总想着再往你身边安一个。”
厥后或许是看着刘贵妃生育了二皇子又很得圣宠才肯作罢。
太妃看着皇上微微蹙起的眉,眉心也随着紧了紧:“湘琴曾经何等傲的一小我私家啊,厥后也知道俯下身子做小了。我瞧着也并不都是因为她不在宫里了,或许照旧因为在乎你,只是希望能多见见你而已。总归是个真性情的人,对你是真心的。我看着也觉得可怜……”
“可怜的人太多了。”皇上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波涛,“母亲,您别再为这些事费心了。早先的那些事,不管她参没加入,总归是她刘家做的孽,我不难为她已是网开一面了。而且,母亲觉得,她撑得更久一些难道就会更好吗?”
太妃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拥有了最显赫的身世,享受过身为女子险些是最为荣耀的职位,有过三千痛爱于一身的经历,无论这一切是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于一般女子而言,也是终极几世难求的。或
许皇上是对的,因着孝道无论太后做过什么,皇上都是不能追究的,也不行太过针对刘氏一族。
可太后一旦过世,皇上早晚会把刘氏一族连根拔起。于刘湘琴而言,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土崩瓦解及至受到牵连,倒不如现在这样,能以贵妃的位份下葬,二皇子受到的影响还能小些。
权衡利弊之下,皇上的话没错。
只是……
“湘琴……到底也算个有福气的。”太妃暝了暝眼,觉得眼眶的湿润度略轻了些,才又睁开了眼,道,“环安行宫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