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微亮，
他发现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躺在一条小船的甲板上。
四周平静，小船晃悠，江上有烟波，
周身清晰的疼痛感涌来让他觉得呼吸也是件极困难的事。
“别动。”船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周身七条经脉被震断，十六处骨折，五脏也有破损挪位，我封了你三处大穴制止真气乱窜，你现在需要静养。”
陆渐听罢道了声“多谢”便昏睡了已往。
第二次醒来是夜里，星辰漫天，陆渐感受到船上点着一盏灯火，依稀有书简翻阅之声传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伤势有好转，但体热未散，这是经脉修复之状，若能挺过今晚就有生机。”女子淡淡道。
陆渐迷迷糊糊中又道了声谢，又昏睡已往。
第三次醒来是清晨，陆渐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不能言语，隐约间闻到一股草药熬制的香味，手指已经能动，遂躺着叩击了几下甲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三处大穴的封印无法留太久，昨日夜里已开始逐渐溃散，接下来几天真气会逐渐恢复运行，流经你损伤的经脉时会......很痛，你要是吃不用可以喊出来。”女子的声音依稀有些沙哑。
陆渐嗯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
痛，很痛，很是痛，
痛到无法呼吸，想喊却又喊不出来，他只能用指甲不停的抠甲板，直到指甲脱落，十指血肉模糊，昏厥中他回忆起被白昼禽顶到至高处陨落时的情景，坠入涛涛江水，四周变得酷寒而昏暗，天地无可依，唯有紧握手中双刀......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慢慢的他被拉起，向上浮，看见光，然后他满身一懈，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又过了多久，陆渐最后一次醒来，他的意识告诉自己已经能动了，但是陆渐依然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过了这个晚上，因为他听到船舱里传来一阵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应该属于一个很疲惫的人。
翌日清晨女子从船舱内走出，看见已能靠坐在甲板上的陆渐感应一丝惊讶。
“昨天夜里醒的？”女子走到陆渐劈面坐下，狭小的甲板略显拥挤。
陆渐朝她微笑，颔首道：“是。”
“你已昏厥了泰半个月。”女子撇过头望向江面。
“多谢。”陆渐低头淡淡道。
两人半响无语，只有江水拍打船板传来阵阵水声。
“我在笼中斗时见过你，你与温红衣在一起。”陆渐道：“那日你不看场上比试却一直盯着笼中雀楼，所以你泛起在这里不是巧合。”
女子微笑颔首，道：“简直不是。”
陆渐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这条命是你救的。”
“所以你不会刨根问底。”
“不会。”
女子缄默沉静片刻，道：“那日我寨协助朝廷处置惩罚笼中雀之事时遇到了你的师妹。”
“唐昕？”陆渐一怔。
女子颔首：“我告诉她我会去救你，她没有怀疑，只是让我告诉你下月初七之前务必回山。”
陆渐颔首应允，既然说过不问就不会问。
“你的师妹应该很紧张你，她以为不体现出来别人就看不出。”女子轻声笑道：“可惜我见过的人太多。”
陆渐嘿了一声。
许是觉得自己说了无聊的话，女子起身道：“这艘船三日之后便会靠岸，届时你的伤势应该无碍，可自行离去。”
“对了，”女子突然站住脚，转头道：“前日收到飞鸽传书，江兰已经找到，我已经派人护送回不老峰，只是她的状态......很欠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渐听罢呆坐怔然无语。
女子见状叹息道：“在世总比死了好，不是吗。”
“对。”陆渐低头喃喃道：“在世总比死了好。”
***
时间退回到半月之前的击浪崖，
笼中雀已焚烧殆尽，
随着最后那道赤红光线一闪而逝崖上似乎又重归平静，
但豪侠们还依然不愿离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四周一处帐内，杨靖现在面色铁青，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毕现，
“大人这么做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杨靖咬牙道。
周烈咧嘴冷哼道：“若不如此，怕是周某人等不到有朝一日就要掉了脑袋。”
“为了一己私欲就要牺牲这么多无辜之人性命，难道我朝官员都像周大人......”
“无辜？”周烈打断道：“杨少侠怕是涉世不深，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况且这些个江湖人士哪个手里不是捏了好几条人命？”
“更况且——”周烈冷冷道：“杨少侠莫要忘了当今是李家天下。”
“砰！”的一声，杨靖手中的茶杯炸裂，茶水溅了一地。
“若是杨某不从呢？”杨靖朝周烈瞪眼问道。
“不从？”周烈笑道：“何来从与不从一说，本官是在与杨少侠商量，丝毫没有胁迫的意思。若是杨少侠能够冷静下来权衡此中利弊，想必很清楚当下应该如何选择。”
杨靖盯着地上狼藉一片的茶水陷入沉思，半响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帐外。
少顷，周烈的副职进入帐内，走到周烈身旁轻声道：“大人，您说这小子会按您的意思做吗？”
周烈冷笑道：“他是个智慧人，而且有野心。”
那副职眼珠一转，道：“那卑职马上去准备！”
周烈颔首道：“去罢，记着，是飞黄腾达照旧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今晚之后就见分晓，都给我机敏点！”
“卑职明白！”
***
夜空下的击浪崖依然人头攒动，
众人都在推测今夜此地发的事情究竟因何而起，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有人大叫道：“有反贼！反贼来啦！”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林中隐约有旌旗摇晃，嘶吼冲锋之声随之传来！
“反贼！快看！真的是反贼！”人群中有人响应。
“他娘的！这是圈套！咱们都中计了！”
“后面就是悬崖，咱们没地方退了！”
“我们被困绕了！”
……
警告声、召唤声、兵刃的撞击声刹那间同时响起，笼中雀楼的明火刚灭，击浪崖再度被一股恐慌的情绪点燃，忙乱之际，只见一人举起长棍振臂高呼：“镇静！各人莫慌！我梵音山杨靖在此打头阵，且随我冲已往，杀出一条血路来！”
刚夺下笼中斗优胜的杨靖此时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他的这声召唤很快就获得了周围人的响应。
“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随着杨少侠冲出去！”
“杨少侠武功盖世我们不会输的！哈哈哈！”
恐惧的情绪很快被强烈的战意替代，下一刻双方冲陷到一起，在击浪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远处周烈策马站在一处高地看着双方激斗，嘴角微微咧起，侧过头对身边副职道：“真不知道该说是毒计照旧妙计啊，难怪财神寨这些年崛起的这么快，你能想象这样的战略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想出来的吗？”
副职道：“大人，那对方开出的条件......”
周烈摆摆手道：“不就是要一条小船嘛，给他们即是！你付托下去吧，对了，拿我笔墨来，我要写奏折！”
周烈的这封奏折三日之后泛起在了它应该泛起的地方，年轻的唐王看完奏折以后递给大国师李流溪，后者一目十行参阅完毕，对唐王笑道：“这个周烈有点意思。”
奏折上书大意如下，当日反贼用白昼禽异术乔装官兵潜入笼中雀，将梵音山代表杨靖击伤，并火烧笼中雀楼，楼外潜伏已久之同伙伺机举事，妖禽神力惊人，非人力可敌，但周烈依然领导众官兵及江湖义士奋起还击，鏖战一夜终将反贼击退，斩敌数十，后重伤力竭，昏厥前仍在高呼：“大唐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