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瘤烟来势汹汹,却在离裴珲另有丈把远时犹疑起来。
裴珲慢慢地转过身,好整以暇地,跟与故友打招呼似的对瘤烟道:“君从那边来?”
瘤烟先是伫立不动,继而开始跳跃,并发出一阵瓮声瓮气的声响,似乎真的在回覆一样。
纵然是在银面具下,穆赞的脸色也可以想看法很臭。
裴珲才不管他,继续对瘤烟道:“人死不行复生,魂归安处,踏上轮回,千万年来人大多数人走过的路,虽纷歧定是完全正确的,但一定是最有可能获得利益的。”
瘤烟寂静良久,仿若死物,银面具下似乎溢出一丝嗤笑。
裴铭凑近裴珲道:“不要白费功夫,这些早已不是人了,有没有神智还两说。”
裴珲惊奇地看向裴铭:“你也没那么草包嘛。”
裴铭却没动怒,低头叹息:“我可能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裴珲可能有些贱皮,裴铭不与他针锋相对,令他很是不舒服,挑衅地看着裴铭。人家却早已开始发号施令:“收!”
不知道是不是裴珲的错觉,总觉得裴铭有些悲意。
裴珲实在难得见到自制年老真正做将军的一面,此时不仅见了,还因为他似乎笼罩着莫名的伤心,觉得眼前的年老陌生起来,不再是那个嘴贱装相,
月华遍布天地,无差异地笼罩在所有人身上。一股寒风袭来,裴铭突然感受眼前一切毫无意义。胜败得失,与万古长流的月色和天地相比,如此渺小。而漫天不解人意的月流似乎凝固了时间,混淆了天与地,令人不知身在那边,身在何时。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久远的少年时代,也是这样不辨天日地生长,纵然将少年的孤苦和感伤每天拿到永不坠落的太阳下晒,也无人问津。
这边裴令郎难得的感时伤逝,那边裴将军已经快刀斩乱麻地开始“吹尽狂沙始到金”,近身肉搏,裴家军即便身经百战,也只能说和这群占据身体先天优势的胡虏五顶五。但幸亏裴家军人数尚够,一个狂沙阵走得风生水起,纷歧会便解决了绝大多数胡虏。
裴氏兄弟眼见战场清理地差不多,对视一眼,开始将目光瞄准穆赞。
奇怪的是,穆赞并未着急,更没有局势已去的痛苦。眼见手下非死即伤,他挥一挥衣袖,召回莫名其妙熄火的瘤烟,似乎计划灼烁正大地遁走。
裴铭哪里肯,摸起自己闲了一晚的长戟,脚尖触及一晚上没挪过的马背,行云流水一般向穆赞飞去。
穆赞身旁近卫忙来迎战。
裴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那两位就不要自不量力了,裴将军可是郭氏高徒。”
郭氏七十二路戟法独步天下,可惜不知是胡虏没听说过并不在意这些,照旧护主心切,并未退缩,被势不行挡地裴铭开胃菜一样胖揍了一顿。
裴珲感伤:“不听老人言,亏损在眼前啊!”
穆赞眼见不能善了,刚刚转身一战,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怕瘤烟又出什么幺蛾子,并未再拿出来,看得出他是不常用武器的,所以拔了近卫的刀,迎战裴铭:“裴将军,久仰台甫,请见教。”
裴珲:“哎呦,胡虏也有会些酸文的。”
裴铭忍无可忍:“你闭嘴!”
穆赞其实和大刀很不搭,他整小我私家虽然人高马大,但是看起来长了一副很好的样貌。虽然脸遮着看不清楚,但露出来的肤色很是白皙,乌发垂落在耳侧,黑白映照,有股深山老林里的什么成了精的感受。
裴铭可不是来怜香惜玉的,也许在裴珲“郭氏高徒”的隐形刺激下,为了不给师门丢脸,他也要奋力一搏。
穆赞这位邪神,若不是有意藏拙,就是自身武力值真的一般。才几个回合,就有被裴铭压着打的迹象。
裴珲:“小心点,别打碎了我的面具!”
裴铭也许是受到了提示,长戟本要向下走,这会儿突然去向脸上,似乎想赶忙摘了面具让讨人嫌的裴珲闭嘴。
这下惹恼了穆赞。
他拼着长戟戳死的风险,险些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砍向长戟,若非长戟是特制的,只怕就地会应声而断。
接着他仰天发出一阵唱诗般的短促声音。
裴氏兄弟再一次对视一眼,裴珲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似乎在说:“胡虏还真是单蠢好骗。”
在穆赞反常要走时,他们就意识到也许穆赞原来就并未恋战,或许是遇到了就顺手打一仗。于是裴铭正面战斗,裴珲随处嘴贱,就是想协力给穆赞施压,看能不能逼出一点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当穆赞仰天长啸时,他们知道,他们再一次赢了。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应声而出的,他就笑出来了。
被一队严整的胡虏押送的马车如此眼熟,几个时辰前,他刚刚肝肠寸断地送别过。
穆赞满意地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裴珲。
门帘被胡虏粗暴的打开,里面坐着的正是崔沣,怀中还抱着十盏,这孩子心也大,这么大阵仗睡得安牢固稳,不哭不闹。
车夫和奶娘早已不知去向,裴珲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凶多吉少。
崔沣看起来颇为淡定,抱着孩子下了车,甚至对帮她打帘的胡虏点了颔首。
胡虏没阻止崔沣下车,但裴珲稍一动脚步,押送的人立刻如临大敌。
裴铭见此情景,放弃对穆赞的围追堵截,叹了口气:“开条件吧!”
银面具下的目光越发自得,接着他手一指裴珲道:“一命换一命。”
众人皆是一愣。
裴铭率先笑了:“您家做买卖都是这么胡乱要价的吗?”
说着他状似无奈地看了裴珲一眼:“怪不得胡人穷,要到我们这里打牙祭呢。”
接着他一脸不屑道:“这位是我的弟弟,那位——一对普通的母子,虽说我裴家爱民如子,但买卖也不是这么谈的吧!”
虽说裴铭的戏做的很足,但裴珲知道不会这么简朴。
果真,穆赞笑道:“普通的母子?看来我们的情报有问题,我还以为那是幽州神女呢。既然如此,那就是谈崩了。”
穆赞的声音透着一股冷酷,但对于裴珲这种敏感的人来说,照旧听出了一些眉目。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审察起穆赞,前前后后这么一想,心里越发笃定。
裴铭倒是一愣:“神女?哈哈哈哈。”
裴珲扶额,演出太夸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