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
婉婷拍了拍脑袋想起来，奈何和那日般若给她的那一盒一模一样，难不成这般若也同这青鸾殿有着什么关联？可是愈想愈觉得这两者之间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一个是六界之尊，一个是魔界之灵，这两者若不是因为某一天成了冤家打上一架，恐怕是今生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怎么了？可是这药有甚蹊跷之处？”神尊双眉紧蹙，端着药匣子的手似若微微颤了颤。
婉婷见他面色不悦，只好半打着哈哈道：“啥？我刚刚痛得晃了神，未曾想这药甚是灵验，敷上就不痛了。”
神尊听闻此话，一脸的愁容并未散去，端着药盒的手轻轻抖了抖，只道：“此药采撷日月之精华，融入瑶池晨雾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自然会让你好得快些。”
空灵的大殿里顷刻间传来几声嘶鸣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围了上去。
神尊徐徐放下手中那个药匣子，从容起身，轻轻对那一群惊慌失措的侍从道：“莫要这般吵嚷，他飞升历劫失败，皆是命数。”
说罢，遂轻轻一挥衣袖，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炫铃箜已在一片血泊中闭上双眼。
那一行侍从退了下去，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作声，整个大殿里变得敛声屏气，静得可怕，竟远远地可以听见不远处那命格盘发出的滴答声。
婉婷此时觉得自己清醒得很，坐起身，闲得无聊，便坐在床榻上细数那香炉子里飘出来的烟，细数才发现，那香炉里的烟时而飘出来一股，时而又是两股，时而是五个孔里各一股，婉婷细细数来一个时辰后，这香炉子便可飘出四百五五股烟，可是两个时辰后便又总共飘出八百七十六股，算着算着，算糊涂了，掐着手指越数越糊涂。再数数，又数出屋内有纱幔二十四块，香炉十二只，金丝镶边的银箔灯五十五盏，门拱八个……银箔灯转起来有些晃眼，看得婉婷有些晕眩。
三个时辰已往了，那只炫铃箜在地上扑棱了几下翅膀，衰弱的样子着实显得有些可怜，但神尊面露愠色，并未有上前相助之意。
“起来吧，你若是知错，就休要装睡了。”神尊的沉沉的声音此时在偌大的青鸾殿中显得十分铿锵有力。那只倒在地上的炫铃箜听闻此话又急急地喘息了一会儿，不多时就现出原形来，只见一阵淡淡的光影掠过，那炫铃空酿成一个秀气的少年郎来。
人群里异口同声的惊诧声此起彼伏。
婉婷艰辛地跻进那片黑压压的人群中，这一幕果真令她惊诧。
那个少年郎生得俊俏秀气，活脱脱一个文雅之士，全然不能同刚刚那只满目疮痍的炫铃箜联想到一起。
想来这是炫铃箜修炼圆满，修成了一个男子身？这定然又会成为天宫里一出新鲜的八卦。
那个少年郎始终没有说话，沉沉的双眼看起来心事重重，双眉快成了一个川字，紧抿的嘴唇使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哆嗦，他身体僵直地站在那儿，两条手臂也僵直地垂下来，手掌紧紧地握住，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贤真，你可知错？”
神尊面色极重地对着那少年郎问了一句，声音降低得就像一块巨石丢尽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
少年郎只微微点了颔首，涨红着脸，半晌才道：“徒儿擅自作主下凡，徒儿知错，徒儿，这就去领罚。”
说罢，遂急遽往殿内走去。
那只炫铃箜……婉婷急遽追上那少年郎的法式，唤了几声“般若”，那少年郎才怔怔地转过身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遂又转身离开。此时的落寞怕是婉婷比那少年郎愈甚。
倒是神尊这会子竟有意慰藉她，轻拍着她的肩道：“他是历劫不成，加之擅自下凡的事被揭发，一时间觉得没有颜面，才缄默沉静不语的，本尊这小徒儿就是这倔性子。”
神尊这番慰藉一语说中了事情之始末，婉婷看了看他紧蹙的双眉，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原来，那只炫铃箜真的同这青鸾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此一来，那个一模一样的药匣子的来由说得通了，炫铃箜几番对她脱手相救说得通了，他晓得他身中剧毒的事说得通了。通通都说得通了。
婉婷掏出衣袋里那支炫铃箜的羽毛，发呆了好一阵。
世间因果，看不清，参不透。
黄昏的时候，大殿外的另一半芍药开了，殿外庭院里传来的那曲高和寡的琴音，看来现在那神尊心情格外好，那贤真私自下凡的事并未扰了他的兴致。
婉婷抬头看天，淡紫色的天空里正泛出白色的云，几只凤凰鸣叫着在天际中飞过，留下几道彩练似的云影，这凤凰或许是生在天宫的缘故，模样上虽与那沃野凤凰无甚区别，可眉眼中的神采却远比那沃野的凤凰要乖顺灵气得多。
果真，这清净处是个颐养天年、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婉婷自觉自己在青鸾殿修养的这阵子虽则身上仍有着那几回同火神王妃双双坚持留下的一些伤，可有那个药匣子倒也好得够快，体内的剧毒也暂且被压制住，人总算神清气爽了些。这恒久的吃斋诵经的日子使婉婷时常觉得闲来无趣，若不是神尊给她下了禁足令，以她的性子，怕是得了空闲便会去青鸾殿走走走走，这青鸾殿四周围皆被那飘渺的紫霞包裹，清净脱俗得很，然同那广寒宫只有一桥之隔，若要去看司千阁的戏只需几步路的功夫，省去了备辇的麻烦，可称得上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不外话又说回来，那日神尊携她来青鸾殿时便说过，她本是一介凡人，天宫这地方本不是她可久留之处，等她在此地养好了伤，便让她回到凡间，今后两不相欠的。
唔，两不相欠，这般洁净利索倒是挺好。
一想到这儿婉婷掐指算了算，直觉这在天宫的清净日子怕是也过不了多久了，遂取消了这份去司千阁听戏的闲心，接下来的几日，仍旧静心坐禅、吃斋、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