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赴江南 初识江湖味

　　（一）

　　王梦烟见史一氓怔怔地在想心事，伸手碰了碰史一氓的胳膊，一脸关切地看着史一氓的脸，问到：“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史一氓这才从神思中醒转，见到王梦烟一脸的体贴，突然心中一暖，如遇故友，险些将心事和盘说出。

　　但瞬间心又硬了起来，史一氓想起了他的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抛下他和爹爹，跟那个货郎私奔了。他记得妈妈私奔的那天晚上，爹爹史云鹤恰巧从外面回来了，妈妈炒了四个菜，烫了一壶东北烧锅，并陪着爹爹喝酒，他记得妈妈问爹爹，“你一年总在外面走江湖，就不想家、孩子和我？”

　　他的爹爹一边喝酒一边冷冷说到：“好男儿志在四方，行侠仗义，岂能图一己之安乐？妇人之见。”

　　他的妈妈又说到：“我一小我私家照顾孩子照顾不来的，又要吃要穿的，已是拮据，你总得接济接济才是。”

　　他的爹爹转身从包裹中取出两块银锭，放在桌上，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到：“我身上就这么多，全给你。”爹爹的语气冷漠得让人心寒。

　　他的妈妈没有接桌上的银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情凄然地低下头，说到：“我不是跟你要银子，我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和我一起过日子，一起抚育孩子成人。”

　　他的爹爹显得极不耐烦，道：“我不是说过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过不了，我就喜煌Ｐ云野鹤般的生活，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以后休再说这样的话，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你是知道的。”

　　他的妈妈眼圈一红，眼泪在眼底打转，语气幽幽，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他的爹爹猛地把酒碗放在桌上，高声吼到：“当初是你非要嫁给我的，现在忏悔啦？别婆婆妈妈的，影响我喝酒。”碗中的酒洒到桌上，顺着桌面的漏洞，慢慢渗透滴落到地面。

　　史一氓记得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眼泪马上涌出眼眶，他的妈妈默默擦去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爹爹喝多酒倒在炕上就睡了已往，打着山一样的鼾。

　　他的妈妈默默收拾完桌子，帮爹爹脱去长衫，盖好被子，又默默地坐在炕边看着史云鹤，低声说到：“云鹤，对不住啦，不是我狠心，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冷落，我终究是一个女人，需要温暖和体贴，需要体贴和陪伴，江湖险恶，以后你多保重。”

　　其时，他听不懂妈妈的话，以为还象以往那样，妈妈服侍爹爹睡着然后就熄灯睡觉，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史一氓才知道，妈妈和那个货郎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炕上放着两个蓝花布的包裹，一个包着妈妈给他赶制的几套衣服和几双鞋，单的棉的都有，另一个包着几件爹爹的换洗衣服，都已洗得干洁净净，妈妈还给爹爹留了一封信。

　　史一氓从小到大始终不明白，他的妈妈为什么会和货郎私奔，为什么会狠心抛下他和爹爹一小我私家走了，他只记得爹爹看过信后，把信撕得破坏，然后大发脾气，吓得他躲到墙角不敢出来。

　　厥后，他的爹爹再出去，他就象个野孩子似的，顽劣成性，平素吃东家，住西家，饥一顿，饱一顿。

　　一年后，史云鹤从外面回来，将史一氓的衣物收进一个包裹，把他和包裹一起送上了长白山鹰嘴崖，拜关外怪杰储还山为师学习武功。

　　储还山原本不想再收徒弟，但碍于史云鹤的情面，勉强收下。

　　时间一长，储还山见史一氓性格坚强，身体强壮，智慧机敏，凡事一点就通，不由心头欢喜。

　　一年多的近似乞讨般的日子，也让史一氓学会了看人眼色，史一氓虽性格顽皮，但储还山的武功高强，这让他不得不收敛顽劣情性，经常哄的储还山兴奋，没出半年，储还山破例收史一氓作了关门门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史一氓慢慢长大，也对妈妈当年离家出走徐徐发生了一种怨恨，他顽强地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人，都是薄情寡义、没有良心之人。

　　因此，他也认为王梦烟一定不是好人，倘若和他在一起，有一天也会突然离他而去，也会和此外男人私奔，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恨恨的心情，高声吼到：“别碰我，我该走了，警告你，不许随着我。”

　　史一氓的语气酷寒无情，王梦烟马上一愣，呆呆地看着史一氓，一脸惊恐，她不明白史一氓为什么突然象是换了一小我私家，满身充满着冷酷和野性。

　　王梦烟以为史一氓真生她的气了，马上有些忏悔，急遽陪着笑说到：“你是关东的吧？我听说关东的男人都豪爽大气，从反面女人生气，是不是？”

　　王梦烟的语气带着一种讨好的身分，她可不想让史一氓这傻小子真生她的气。

　　史一氓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他看到了王梦烟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份惊惶，他的心马上软了，语气缓和了下来，但终究心存芥蒂，也没看王梦烟，淡淡说到：“嗯，我是关外的，但关外的男人纷歧定不生女人的气。”

　　史一氓又想到了妈妈私奔的第二天，爹爹发了疯似的又打又砸，一杯杯喝着闷酒，痛骂妈妈忘恩负义，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却再也想不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骂妈妈了，只是重复骂着这几句。

　　那时，他不懂什么叫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是厥后从师父那里知道的，他只所以这么和王梦烟说话，其实是想起了他爹爹的话。

　　王梦烟小嘴一撇，上前一步和史一氓并排站立，眼睛看着远处，说到：“照旧生气了，关东男人可没这么小气。”

　　史一氓也把嘴一撇，不屑道：“你又知道什么？又没见过关东男人。”语气依旧冷淡。

　　王梦烟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扭转身说到：“我听我师父说起过，也听我师叔谈论过，有个关外飞鹰你知道吧？行侠仗义，豪爽大气，可不象你这样小肚鸡肠。”

　　史一氓听王梦烟提到了爹爹，心中一急，脱口说到：“我虽然认识，他是我的……”说到这里，猛然打住，他记得爹爹说过，行走江湖的人都市有几个对头，无论遇到什么人，绝不能轻易泄漏自己的底细，急遽住口不说。

　　王梦烟听史一氓不再往下说了，扭头问到：“怎么不说了？你认识史大侠？”

　　史一氓急遽掩饰，道：“不，不认识，听师父说起过。”

　　王梦烟见史一氓丝毫没有改口和她一起走的意思，也没再勉强，道：“就你这小气劲，预计也不会认识，好吧，我也不随着你了，不外呢，不是我怕了你，是因为我要去找我的妈妈，等完了事我去江南找你。”

　　史一氓斜看了一眼王梦烟，见她并没有生气，也就没再说话，顽性顿起，猛然暗提一口气，拔腿纵身向前跑了起来，转眼奔出一丈开外。

　　王梦烟没有料到史一氓说走就走，急遽喊到：“你去江南哪里？我去哪里找你？”

　　史一氓脚步不停，扭头说到：“杭州”，声音远远飘过来，人已经去远了。

　　（二）

　　王梦烟一脸的不甘和委屈，她是真的不想让史一氓走，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里喜欢史一氓，不想和他离开，内心渴望和史一氓在一起。

　　可她不得不留下来，她是随着她的师叔王道坤一起来的，王道坤是天地会清云堂堂主。

　　清云堂地处甘肃西北，接近玉门关，塞外沙漠之中，王道坤此次来到中原，是受天地会总舵主秦剑南的委派，来白云寺镇联络天地会清木堂堂主元真，准备在清军南下清剿吴三桂之后返回的途中，趁清兵人困马乏，黑暗偷袭，以挫清军锐气，并乘隙南下，天地会南北联手，一举攻取吴三桂的土地，再图北上。

　　元真是天地会清木堂堂主，势力规模主要集中在河南、AH和两江一带，果真身份却是白云寺住持，黑暗网罗人手，鼓舞民众反抗朝廷，是天地会在两江地域反清复明的重要力量。

　　王道坤原本没想让王梦烟一起来，王梦烟得知王道坤要来江南，软磨硬缠，说是要来探询妈妈王珞丹的消息。

　　王梦烟的妈妈王珞丹在王梦烟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把她送给了静一师太抚育，然后就不知下落。

　　直到王梦烟十六岁的时候，静一师太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

　　那天黄昏，静一师太让王梦烟陪她去了山顶，其时晚霞正浓，映红了天边，静一师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天边的霞光，慢慢说到：“梦烟，你十六岁了，也该知道你的妈妈是谁了，我今天就把真相告诉你。”

　　王梦烟马上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到：“我不是您的女儿吗？”

　　静一师太笑了笑，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师父是出家人，我是替你的妈妈抚育的你。”

　　王梦烟一脸茫然地望着师太，突然很畏惧静一师太说出真相，但她又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静一师太一脸爱怜地看了一眼王梦烟，把头又转向天边，徐徐说到：“我只知道你的妈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年你妈妈没有嫁人就生了你，然后在苏北的白云寺镇北二十里外的水月庵把你托附给的我。那时我在水月庵作住持，有一天下着冒烟大雨，你妈用衣服裹着你，披着一块雨披把你送到水月庵。我知道有一个侍女一直陪伴着你妈妈，听说住在白云寺镇城西的豆腐巷，自从你妈妈生下了你，把你送给了我，你的妈妈就离开那个侍女了，那个侍女嫁给了一个姓陈的卖水果的男人。不知道那个侍女现在还在不在白云寺镇，厥后，我在杭州见到过一次你的妈妈，没过多久，你妈妈就离开杭州，不知去向。如今，你长大了，愿意找你的妈妈就去找吧，师父我不阻拦你。”

　　王梦烟自始自终都在静静地听着，心内排山倒海，五味杂陈，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静一师太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过之后，王梦烟抬起头，哭泣着说到：“师父，您就是我的妈妈，我会陪您一辈子，用一辈子酬金您的养育之恩，可是，我想找我的妈妈，我不想让妈妈孤苦一生，师父您真的不阻拦我吗？”

　　静一师太用手抚摸着王梦烟的头发，将下颏轻轻搭在王梦烟的头上，说到：“师父绝不会阻拦你，生身怙恃大于天，你应该去找你的妈妈。师父遵守对你妈妈的允许，将你抚育成人，教你学会了武功，也算对得起你妈妈的托付之情。师父不用你陪，师父早已习惯了清灯古佛的日子，师父原来想陪你去白云寺镇找你的妈妈，因为要加入武林大会，就不陪你去了，恰巧，你的师叔要去白云寺镇，你和他去一趟吧。”

　　王梦烟就这样来到了白云寺镇，由于王道珅要同白云寺住持元真碰面，协商秘密大事，王梦烟便也在白云寺镇住了下来。

　　今天，由于师叔王道坤去了白云寺，王梦烟百无聊赖，四处闲逛，中午肚子饿了，见陕西面馆有她最爱吃的臊子面，于是，折身进了面馆，正巧史一氓也在吃面，两人这才相遇。

　　史一氓走后，王梦烟转身去了城西的豆腐巷，从巷口探询到巷尾，终于有人告诉她，以前确实有一个卖水果的姓陈，就住在这个巷子里。

　　可是十年前，因为水果生意欠好，已经搬走了，搬哪去了谁也不知道。

　　王梦烟不死心，又四处寻找了两天，依旧音信皆无，毫无线索，那个侍女就象蒸发了似的，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在这两天时间里，王梦烟一边探询那个侍女的下落，一边无时无刻不在推测史一氓到了什么地方，都在做些什么，天亮了她想史一氓该出发了，天黑了，她又想史一氓该住店了，然后就躺在床上想象着史一氓会做什么。

　　由于对史一氓念念不忘，王梦烟给师叔王道坤留了一封信，告诉王道坤她去杭州了，不用等她，也不用去找她，然后连夜收拾行装，便急遽奔了杭州。

　　（三）

　　然而，就在已往的两天时间里，史一氓却经历了一次大凶大险。

　　那天，他从白云寺镇一路急奔而去，第一天他没敢停留，狂奔了一昼夜，风餐露宿，过镇掠市，算算已经奔出三百里地，想想王梦烟纵然想追也来不及了，这才放缓了脚步。

　　可是走着走着，史一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没日没夜地奔跑，居然就是不想让王梦烟追上自己，可是，自己的心里明明又是想与王梦烟在一起，盼着王梦烟从后面追上来。

　　于是，王梦烟便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因此，一路走来，居然对门路两旁的景致再无一点兴致。

　　史一氓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苏北重镇邳州城。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红彤彤的晚霞如火焰一般烤红了天边，晚霞上面飘着无数朵浮云，映衬着霞光，美丽多姿。

　　邳州城地处东南要道，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邳州城内聚集了几伙势力，最大的当属守城清兵，全部是满族正黄旗，骁勇善战，其余的有天地会、吴三桂及地方势力，这几股势力中天地会的势力较强，但也在清兵的压制下，逐渐退出城外，大街上犹留有双方鏖战过的伤痕和血迹。

　　城里发生的一切对史一氓来说更是没有兴致，他只觉得又累又饿，恰好街边有一家叫“仙客来”的饭馆，二层木制阁楼，靠街一面上下八开间窗户，里面摆了二十几张桌子，整洁洁净亮堂。

　　史一氓径直走进饭馆，来到二楼，把包裹和刀一起放在桌上，冲楼下喊了一声：“店小二。”

　　店小二急遽跑了过来，躬身问到：“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史一氓摸了摸里怀，见另有不少碎银，于是说到：“来一盘酱牛肉，一盘炒腰花，一盘花生米，再烫二两酒。”

　　店小二允许一声，很快把菜摆上了桌，史一氓大口吃了几块牛肉。三天来，他就没遇到象样的饭馆，更没沾肉腥，他又连吃了几片牛肉，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干，把杯轻轻放在桌上，四下观瞧。

　　此时的饭馆里坐了五桌客人，靠近大街的窗边坐了三桌，共计十二人，看似同伙。

　　其中里面一桌坐着四小我私家，划分穿着戎装短妆扮，面冲外的一小我私家身穿长褂，头缠丝巾，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气宇特殊，显是十二人的头领。

　　靠里侧两边的桌子划分坐了四小我私家，神情紧张，面目严肃。一张桌子坐着四个穿着令郎衣饰的人，面目粗犷，却锦帽锦裘，手摇折扇，四把长剑戳在桌边。另一张桌子坐着四个短衣妆扮的人，上身穿着玄色短坎肩，露出虬结的肌肉，下身穿着松裆长裤，裤脚都紧紧地扎着，四小我私家的背后各背着两把短枪。

　　史一氓看出这些人都不是寻常客人，似乎这些人事先约好了一起搪塞什么人，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他这样想着，也就不紧不慢地喝起了酒，伸脱手去把包裹和刀拉到了身边。

　　不多时，只听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渐行渐近，原来都是正襟危坐的这些人突然都崩紧了神经，右手都下意识地握着武器，他们知道这是清兵在巡街。

　　果真，一队人马忽啦啦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官爷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起马鞭往“仙客来”饭馆里一指，身边马上有六小我私家带着十余个清兵顺楼梯上了二楼。

　　没等清兵脚跟站稳，楼上的二十小我私家突然抽出武器，一起向清兵冲了已往，清兵领头的六位官爷显然也不是软茬子，立即带着随从挥舞武器迎上前去，双方马上打在一处。

　　变起急遽，史一氓尚未来得及躲避，楼上地方又狭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打架，双方武器频频险些伤到史一氓，桌上的酒壶也已被打碎，楼上马上桌椅横飞，杯盘狼藉。

　　史一氓没想到看个热闹还会如此危险，但见种种武器挥来挥去，他不敢大意，提起包裹和刀退到了窗口，万一形势不妙可跳窗逃走，可是，他伸头往外一看，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楼前楼后密密实实围得如铁桶一般。

　　楼上的二十小我私家显然都是练家子，六个领头的官爷武功也是不弱，腰刀长剑短枪利斧招招狠辣，二十小我私家被堵在饭馆二楼，频频往外冲都没有乐成，楼下那个官爷正在指挥人往饭馆四周堆柴草，显然是做好火烧饭馆的准备。

　　楼下的官爷高声喊到：“楼上的桃花谷、六合门、虎丘山庄的反贼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困绕了，就凭你们几个毛贼也想与朝廷作对？快把武器投下楼来，我保你们不死，否则，格杀勿论，诛连九族。”

　　史一氓知道自己应该脱手了，虽然他不知道楼上这些人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但刚刚出道的史一氓以为，既然是武林同道，就应该拔刀相助，他可不体贴什么反清复明，身为武林中人，不行不帮，尽管他知道这一脱手就会冒犯官府，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史一氓把套在刀上的布袋猛地解下，随手抽出乌龙刀，只见乌黑的刀刃微微上翘，透着冷冷清光，史一氓大叫一声：“列位朋友请随我来。”

　　说着话，史一氓已率先从窗口跳出，落在人群的一刹那，施展出冰雪刀法，脱手迅捷无伦，所向披靡，如砍瓜切菜，锐不行挡，原来围得铁桶一般的清兵顿生怯意，忽拉一下闪出一个空档。

　　史一氓纵身刚要冲出，几道黑影箭一般射了过来，史一氓听得头顶“呼”的一声，急遽缩身躬背，一招“独立架刀”式，举刀橫在脑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刀相碰，史一氓右臂一酸，对手显然功力深厚。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一剑一棍分向史一氓的前胸和后腰袭来，史一氓躲得了剑躲不了棍，想后纵闪避，身后已无退路。

　　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挥刀拨开头顶兵刃，双脚一用力，身体如弹簧般跃起，堪堪躲开一剑一棍，人尚在空中，一招“缠头截刀”向前面两人的头顶砍去。

　　那两人慌忙挥武器架格，借兵刃格击之力，史一氓身体从两人头顶飞过，右手顺势向后一甩，一招“背花刀”砍中敌人右臂，刚要跃出人群，那位官爷手擎大刀，猛地从侧面向他砍了过来，势鼎力大举沉，呼呼风响。

　　史一氓急于脱身，一招“裹脑虚步藏刀”，乌龙刀橫着扫向那官爷的脖颈，这一刀是冰雪刀法的杀手招，那位官爷不躲必脑袋搬迁。

　　好一个官爷，粗大的身躯猿猴一般斜向后方倒纵出去，刀尖堪堪划过他的脚尖，行动稍有迟缓双脚俱废。

　　史一氓见空当闪出，挥刀冲出，其他人紧随其后，纷纷施展拿手绝活，手中武器左劈右杀，只见清兵鲜血横飞，尸体瞬间成堆。

　　清兵也不示弱，纷纷挥刀挺枪乱砍乱刺，前赴后继，誓死不退。

　　二十人殊死拼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已是五人战死，五人重伤，只有十人冲出重围，随史一氓一起拚命向城外的山林跑去。

　　史一氓这一仗打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又见自己莫名其妙地杀了那么多人，心头顿起痛恨之意，忍不住暗问自己，“难道那些清兵就该杀吗？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官府又为什么要抓这些人？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法？”这些都没有搞清楚就无缘无故杀人，史一氓暗骂自己真是糊涂透顶。

　　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自责，招呼也没打，索性离开官道，顺山路离开了邳州城，一路向杭州偏向奔去。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如火如荼，天气闷热得让人气短。

　　史一氓不得不昼伏夜出，这样一来，他倒是免去了官兵的盘问了，纵然遇到官兵也能乘着夜色绕道躲避。

　　所幸一路无事，这一日临近中午，史一氓来到了扬州府。

　　扬州府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又有着中国运河第一城的美誉，有二千多年建城历史，城内奇迹众多，交通便利，气候宜人，风物如画。

　　一路的奔忙让史一氓感受到身心俱疲，走在城中窄窄的青石板路上，总觉得脚下不踏实，虽然扬州府景色精美，巧夺天工，却不够粗犷和豪爽，他在运河滨找了一处临水客栈，开了一间上等房，紧锁房门，倒头便睡。

　　这一觉从午时直睡到申时，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史一氓觉得饥饿难耐，翻身起来，简朴梳洗之后走出客栈来到街上。

　　夜晚的扬州城美不胜收，亭台楼阁，流光溢彩，舞榭歌台，莺歌燕舞，河上画舫悠然，欢声笑语，街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哗，显得有些拥挤。

　　史一氓感受心烦，折身进了一家扬州菜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叫过小二，点了樊川小肚、蟹粉狮子头、一碗阳春面和半斤女儿红，慢慢吃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楼梯上传来粗重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六个衣衫不甚齐整的人。

　　史一氓随意地看了一眼，六小我私家正向他看过来，前面的大汉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一掌握住史一氓的手高声说到：“可找到英雄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快过来，救命恩人在此。”其余五人一起走过来冲史一氓一揖说到：“谢英雄仗义相助。”

　　史一氓认出是邳州城“仙客来”酒楼一起逃出来的武林同道，急遽站起来摆着手说到：“列位年老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武林人的天职，谈不上救命之恩。”

　　那大汉“哈哈”一笑抱拳说到：“在下是虎丘山庄庄主陈龙，这三位是我同胞兄弟陈虎、陈豹、陈熊，这两位是??????”不等陈龙说话，一位长瘦的男人抱拳说到：“在下是六合门的崔东阳，这位是我师弟柳向阳，谢大侠相救。”

　　史一氓急遽抱拳说到：“崔前辈客气了，我曾听爹爹说过，杭州六合枪和虎丘剑威震江南，享誉武林，如雷贯耳。”

　　陈氏四兄弟见史一氓夸赞虎丘剑，立即“哈哈”一笑说到：“英雄过奖了，和英雄老弟的刀法相比，虎丘剑徒有虚名啦。”

　　史一氓把目光转向崔东阳问到：“我记得老英雄你们是四小我私家，怎么不见二位英雄？想必也是同门喽？”

　　崔东阳“咳”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泪水瞬间流过脸颊，他恨恨地说到：“英雄说的没错，我们是师兄弟四人同来，只可惜那两位师弟被乱刀砍死在仙客来客栈楼下，这笔帐我必和鞑子清算。”

　　史一氓顿有惺惺相惜之意，抬手一指桌面说到：“如果列位英雄不嫌弃，请同桌共饮几杯如何？”

　　陈龙高声说到：“承蒙英雄不嫌弃，我们求之不得。”

　　几小我私家没再客气纷纷落座，陈龙冲柜上喊到：“店家，有好吃的尽管大碗上来，再来一坛女儿红，银钱照付。”

　　史一氓急遽说到：“陈年老，今天小弟作个东道，酒肉管够，银钱我出。”

　　陈龙大手一摇，道：“哎，老弟休要客气，我是田主，岂有不作东道之理？你我生死之交岂能用银钱权衡。”

　　陈龙的话发自肺腑，史一氓如果再相让恐怕伤了陈龙的脸面，于是一抱拳说到：“如此，小弟就叨扰老兄了。”

　　片刻，酒肉上桌，足足摆满了一桌，陈龙抱起酒坛给每人倒了一碗酒，率先举起酒碗说到：“来，我们哥四个先敬英雄一碗，全在酒里。”

　　陈氏兄弟一仰脖干了，崔东阳和柳向阳也端起酒碗冲史一氓一擎说到：“英雄，今天若不是你脱手相助，我们可能就栽得彻底了，我借陈兄弟的酒聊表谢意。”

　　崔东阳和柳向阳也一仰脖把酒干了，史一氓急遽陪了一碗酒。

　　几小我私家重新落座，陈龙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史一氓。

　　“来，英雄，尝尝这边的美味—叫花鸡，对了，还不知道英雄台甫，如若承告，我们必铭记在心。”

　　史一氓伸手接过鸡腿说到：“小弟史一氓，初出江湖，不足挂齿。”

　　陈龙：“哎，英雄岂论年龄，老兄我四十有五啦，对你可是佩服得紧哪，英雄的功夫入迷入化，不知家师高名，可否相告？”

　　史一氓急遽抱拳说到：“岂敢岂敢，小弟祖传功夫，严父即家师，恕不能见告家父名讳。”史一氓不敢说出师父的名讳，因为师父去世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因此，岂论谁问到他师承何人，他都说是祖传，家父即师父。

　　陈龙：“好说好说，不知英雄要去哪里？可否到苏州虎丘山庄一叙？”

　　史一氓推测这几小我私家肯定回苏州和杭州，虽与自己同路，但终究不知底细，照旧自己走的好，于是一抱拳说到：“谢谢陈年老的美意，小弟另有事要延误几天，就不叨扰贵庄了。”

　　陈龙大手一拍大腿一脸的遗憾，说到：“可惜，可惜，来喝酒，今天喝个痛快。”

　　史一氓一饮而尽，几碗酒事后，史一氓问：“众位英雄，不知道官府为何与众位英雄为难？可否相告？”

　　史一氓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卷入这起梁子当中，不知道是福是祸，自己一定要知道事情原委，自己也可早做计划。

　　几小我私家不约而同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脸上顿有警觉之色，陈龙压低声音说到：“鞑子占领了杭州，欺压汉人异服束发，交纳人头税，稍有不从，非打即杀，鞑子烧杀抢掠，怨声载道，武林同道无不杀之后快，不瞒老弟，我们虎丘山庄和六合门这次本是去刺杀徐州总兵张胆的，只是走露了风声才险些被抓，说来内疚呀。”

　　史一氓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崔东阳，崔东阳冲他点了颔首，史一氓低声问到：“你们都是天地会的？反清复明？”

　　陈龙把头摇了摇，低声说到：“我们不是，天地会是要反清复明，我们只是想让官府不欺负老黎民，如果官府不改弦更张，我们会考虑去天地会，英雄是天地会的？”

　　桌上的人同时看着史一氓，史一氓急遽摆手，说到：“绝对不是，小弟初入江湖，连天地会是什么都不清楚，众位英雄不必记挂。”

　　桌上的人照旧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陈龙“哈哈”一笑说到：“是不是都不打紧，官逼民反，咱老黎民就认这个理，今天不说这个，来喝酒。”

　　就在陈龙问史一氓是不是天地会的人的时候，靠里侧窗户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和一个令郎一齐看了一眼史一氓，两人的目光都如火焰般一闪。

　　老头头发花白，略显凌乱，一脸皱纹，驼背垂肩，颏下留着三寸长的髯毛，髯毛却没尽白，身上衣衫破旧，脚穿草鞋。

　　那位令郎十六七岁，五官小巧规则，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却身着缎衫，头戴锦帽，脚穿紧口缎面软底鞋。

　　史一氓浑没察觉，只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谈江湖趣事，豪爽痛快，几小我私家直喝到丑时方散，邻桌的老头和令郎却早已离开。

　　史一氓与众位英雄在大街上分手，六小我私家一起连夜返回苏州和杭州，史一氓则一小我私家慢慢走回客栈。

　　暖风习习，月光如水，青石板路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大街上不再喧嚣，偶尔飞过的夜鸟的鸣叫显得异常悦耳清晰。

　　史一氓借着月光走向一座石拱桥，这座石拱桥有个好听的名字—鹊桥。

　　据说每年一到七月初七的晚上，站在桥上就能听到喜鹊叫，年轻人喜畛刳此桥上约会。

　　现在桥上并没有人，史一氓虽然不知道这些，他被夜风一吹，酒劲缠头，只想快点回到客栈。

　　朦胧的月光中，只见桥头站着一个驼背老头和一位令郎，正是饭馆中看史一氓的两小我私家。

　　那老者迎向史一氓，抱拳说到：“令郎祥瑞，恕小老儿斗胆相询，天外飞鹰史云鹤和令郎有何关系？可否相告？”

　　史一氓心中一懔，酒登时醒了，他凝目细看，只见老者一脸的慈祥，皱纹中隐浅笑意，推测老头没有恶意，这才稳放心神躬身一揖，说到：“老人家祥瑞，敢问老人家何以有此一问？”

　　老头微微一笑，说到：“我从邳州城来，见过你的刀法，与关外飞鹰的冰雪刀法有几分相似，所以才问，令郎自然可以不说的。”

　　史一氓又是一懔，实觉得眼前这位老头高深莫测，但见那老头不动声色，面带慈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略一迟疑之间，那老头说到：“令郎不必为难，我和关外飞鹰是故友，已有十几年没见了，恩恩怨怨一ㄇ扯不清理还乱，令郎迟疑不答，想必是和他有关系了，如果你见到他，就说南疆孤狼问他好。”

　　说完，那老头转身拄着手杖摇摇晃晃地走了，那位令郎却转头定定地看了史一氓一眼，流光一闪，眼神清澈明亮，象亮晶晶的珍珠，并冲史一氓挤了挤眼睛，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尖尖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