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鹭桥小镇河滨随处柳絮飞翔,时日过得也飞快。
这日,书院灶房里,各人都在吃着晚饭,安越低着头默默吃着,马上就是清明,她要回家中一趟。
各人用完了饭,今日的牛婆婆依旧先归家了。
牛婆婆一走,洗锅刷碗的事情被安越揽了过来,可又从安越的身上又落到范文书身上。
一切忙活完了,范文书突然从灶洞里弄出一个烤熟了的地瓜来,他看着身侧坐在小矮凳上的她,笑道:“这个应当熟了。”
“你何时放进去烤的?”
“用饭前。”
范文书拿起烤熟的地瓜,吹了吹,上头另有些炎热,他又仔细吹了吹,吹凉了些,掰成两半,望着上面冒着的热气,递给她一半。
安越看着地瓜,望了他一眼,接了过来剥开外头烤焦的皮,咬了一口,很甜,有点香。
“好吃吗?”
安越颔首,望着他。
“慢点吃,别烫嘴,这另有一半。”范文书道。
安越盯着他,没说话,只慢慢的把自己手中一半拿着吃,手上地瓜烫烫的,她拿在手心,盯着看,感受怪怪的,她心里疑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安越脸上一红,扫了范文书一眼
她脸直接烧了起来,安越赶忙把视线收回来。
可想起的事情还在脑海中回放~
很久,或许是很久以前,她还没死,他也还没走。
某日,他喝醉了~
灶房里。
安越回过神来,手中握着地瓜,热热的,她脸越发红了,她记起来了
范文书见她递过来的地瓜,笑了笑,俯身咬了一口。
“很香甜,你自己多吃几口。”
安越没回他,只又递给他,范文书咬了一口。
“你吃吧,这个很香甜。”
安越盯着他,看着他白皙的俊美脸蛋,想了想,开口道:“很香甜吗?你吃得习惯?”
这样粗拙的地瓜?随便一烤?你吃的习惯?
范文书一听,笑了笑,他把自己手中那一半地瓜剥起焦皮来,细细剥了一点,盯着那地瓜,柔声道,“哪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都是吃的工具,他乐意吃,就是习惯。
他剥好了,抬起来盯着她,想到了自己问她最近怎么差池劲时,她说的想家。
“你这次回家好好陪陪你爹娘。”
安越颔首,望着他剥地瓜焦皮的手指,十指修长,白皙,灵活,有一个手指上有个小水泡?
瞧着像是烫伤的?
清晨。
书院。
安越早早地便起身收拾好,先去了镇上牛婆婆家三儿子的杂货店一趟,又在早市买了一些工具,这才坐上一辆回村的马车。
一辆马车从鹭桥镇往白水村而去,那马车上坐着安越,另有其他两个小女人,以及两个看着年纪不小的婶子。车上其中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的女子对另一个着淡粉色罗裙的女人憋憋嘴,拿眼前瞄了瞄牛车上一边的安越,那淡粉色衣裙的女人看了一旁坐着的安越,嘴角露出讥笑来,与绛紫色衣裙的女子对视一眼,两人会意,重新开始审察安越。
安越早就和她们撕破了脸,这会自然也没去搭理她们,只和那两个婶子打了招呼,聊了几句。
到了白竹村村口,她下了马车,从自己背着的包裹拿出铜板付了铜板给赶马车的李大叔,往村头自家小院偏向走。
牛车上的两个女人见她背影越来越远,其中一个冷笑着,哼了一声,另一个白了那背影一眼随后下了马车,付了铜板给赶马车的李大叔。
后面下马车的女子,一个叫朱绵,她是安越那个村村长的幼女,一个叫朱慧,她是里正的幼女,她们与安越从小一起长大,比安越小一岁,实实在在的发小。
小时她们也曾一起玩过,三人亲如姐妹。
可这世间女子之间情感多的是弯弯道道,昔年的好姐妹早就不是好姐妹了,不仅如此,可能心中所藏恶意比旁人还要来得多。
马车上的两个大娘看着已经下马车的三个丫头越走越远,其中一个和身侧的相熟的婶子道:“那个安越啊,那模样生得好啊,那等模样算是咱们镇上一等一的好,可惜啊~”
“那丫头长得实在悦目,小时便瞧着好,现在大了真是明艳感人~”
说话的两个大娘是娘家在白竹村,从小在村里长大,及笄以后嫁去了隔邻村,她们两也算是看着安越和刚刚随后下马车的朱家女人长大的。
“模样是好,可惜了~”
“哎,有什么法子?”
“哎,这丫头命欠好啊~”
两个大娘叹息一番,正在赶马车的李大叔听了她们对话,想了想,回了一句。
“那女人每次乘坐我这马车很有礼的,长得又好,瞧着是个不错的女人,她家那些事情,早晚都市已往的。”
“是咧,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也希望她家那些事情能够早早地已往。”
“你说说,原前她爹爹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模样好,又识字,还能挣钱,家中置办了不少田地,日子过得好不羡慕,可哪成想有那般变故?”
“是啊~这黑心肝的~”
“也不知她那秀才爹爹的伤好了没?”
“我听说啊只能用药养着。”
安越的爹爹前些日子乘坐村里的牛车,摔了一跤,差点没了半条命,头额、手臂、腿和腰间都受了伤,他爹受伤的那天,她娘带着她弟弟去寻他爹,哪想一回家发现家中又失窃了,值钱的工具都被洗劫一空,另有安越和他爹爹那些书画也被糟蹋了,这也就而已,可怜她那祖母,早年已经神志不清,常年用药养着,也不知是不是瞧见了那贼子,安越的母亲和弟弟回家时,她的祖母已经从炕上滚到地上了,人差点去了。
安越原先并不知晓,厥后回家一趟才知晓此事,她气不外,早就报了官,可案子这般久也没瞧见什么进展。
家里请医生又抓药,救治两条人命,她家中还被洗劫一空,幸好另有一些方单田契藏得奇异,没被偷。
安越家里卖田、卖地的,请医生抓药,这才把她祖母救活了,又救活了他爹。
可他爹的腿断了,要用药养着。
如此一来,家中顶梁柱酿成这般,家中又欠下一堆的债务,只好再卖田再卖地去还清。
可安家一各人子还要用饭的啊,幸好还余下留下两亩田地,可安家光景再不似从前。
“现在这个家啊,全靠她一人撑起,你说说,要是一个家没了男人,那可要了咱们女人的命啊!”
“小声些,她爹还在呢~”
“还在有啥子用?我听说,她爹那腿,好不了~”
“怎么可能?多治些日子就能好了~”
“我原先也不信,可听说伤了什么经脉~”
“什么经脉?这咱也不懂啊?”
“要说啊,幸亏原先这安丫头读了书,识的字,去了镇上的书院授课,还能挣钱银两,要否则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她那个弟弟啊,才9岁,又能做啥?家中另有两小我私家用药,她家那些田地卖的卖,早就不剩什么了~”
“确实是,可怜了这丫头,要否则就凭她有那般模样,家里又不差,随便嫁个镇上的富朱紫家也好,可现在弄成这般模样,有哪个男子愿意接受?”
“可不是嘛~”
“那些条件好的啊,考究门当户对,生怕你拉低了他们家门槛,咱们这些普通人家,她也看不上,咱也肩负不起咯~”
赶马车的老李听得有些无奈,在外间又回了一句。
“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镇上有许多令郎哥想要求娶她,是她自己不愿~”
李车夫顿了顿接着道:“这日子啊,过着过着就能好了~”
“哎,是哪家令郎想要求娶她?”
“多着呢,就冲她那模样,想娶的人多着呢,有些家境好的,可没你们说的那么在乎她家那点事情。”
“哎,那些家境好的男子可能不在乎,可家中尊长呢?尊长能不在乎?”
“就是~”
“哎,对了,老李啊,你家也有个丫头吧?今年多大了?”
李车夫听见她们说起自己的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开口道:“我家那丫头今年十三了~”
“十三了啊,这日子过得真快,再过几年你家那丫头就要及笄了要说人家了~”
“哈哈~”
“哎,你别惠顾着笑啊,你有中意的人家了吗?你家那丫头模样瞧着也是好的,怕是有不少男子惦念着。”
“还早着呢~”
“哎对了,你说说你家大舅子可惜了啊,就那么没了,不外幸亏我朝赢了这场战役,否则那些好男儿就白白没了啊。”
老李听见她们说起自己的大舅子,有些无奈心痛,可不知如何答话。
北方漠北边城那场战役,打了好些年了,听说上将军带着部下不仅打败了敌方,还灭了两个敌方国都,抓回了敌方皇室成员。
说起这些事情应该是兴奋的,可李车夫兴奋归兴奋,更遗憾自己的大舅子在战场没了。
他只是一个山村男子,大漠边城的战役离江南小镇山村实在太远,他心中偶尔起的热血心思很快就会被生活的琐事压下去。
那战役实在离这地方太远了,也丝毫没影响到小镇的生活,就连上战场那些士兵基本都是自愿去加入的,而不是什么抓壮丁。
从前他也想和大舅子一样能在战场上抛头洒热血,可厥后~
他成了一个赶车的马夫,他心疼自己的大舅子没了。
马车轮子在山村小路继续滚着,他依旧稳稳当当地赶着马车。
安越快步在村里走着,离家中越走越近,又走了一会,背着肩负走进了自己家中小院。
小院里,她的父亲正坐在竹椅上。桂花树下,右手拿着一本破旧的书籍瞧着,左脚脚上绑着夹板,左手也包扎了绑带,安越见自己爹爹这般,心里有些心酸。
“爹,我回来了。”她开口。
安父听见自己闺女声音,抬头瞧见闺女已经走了进来,他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今日书院沐修?”
“是啊,爹,你的伤好些了没?”
安父摇了摇头,“无妨,过些日子总会好全的。”
安越点颔首,想到自己买的工具,开口道:“爹,我买了桂花糕,一会您尝尝。”
安父颔首,“先去瞧瞧你祖母,你娘带着你弟弟在田里忙活,你一会去叫她早些回来好好忙活做顿好的。”
安越颔首,她进了堂屋,把工具一放下,便去了祖母房间,见祖母正宁静地睡着,安越瞧了一会,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她转去前院和父亲说了几句,然后从前院出了门,往家中田边走去。
山野乡村的田埂上有细细微风吹着,安越迈着法式走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情况,深呼了几口气,很清新。
在冥界飘荡那么多年,得此机缘重活一世,她一开始其实是有些茫然无措的。
她又深呼吸了一口这家乡的空气,想起许多事情来,想到那个男子,心里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