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是我最喜欢的麦糕,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买的。
“竟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冯轻一脸嫌弃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工具呢。”
我不理她,我已然知足了,冯轻什么都不懂。
“毕方还没走?”我吃着工具还不忘说话。
“我这就去打发他走,老杵在后门也不成体统,早晚有人发现他。”
“好,莫要忘了道一声谢,天儿这么冷,可苦了毕方了。”
“姐儿可不能致谢,男子对女子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我何须跟未来的公爷致谢。”
“冯轻。”我作出一副颇为生气地样子,冯轻耸耸肩跑开了。
她老是拿这件事开我的玩笑,我和李择言一万个不确定,要是喊的林贵寓下人都知道,我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冰河刚刚解冻,可冬日的严寒并未退尽,纵然早春已经来临。
砭骨的寒风渐缓,这就意味着我们又要开始入私塾念书了。
园里新生了许多几何雪莲花和藏红花。林娆兴致勃勃地要我跟她一起斗草,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的游戏,我可不想跟她一样。
我打发走她,自己跑去摘星楼里看书。摘星楼是父亲以前建的,里面有种种各样的书。但几年前一场大雨把它的屋檐都冲坏了,父亲又建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书房,因此这个摘星楼就被闲置了。
我一直痴迷《唐传奇》,可是母亲是不许我看的,她管的总是这么宽,老说这种书不是给好女子看的,她越这么说,我就越要看,
一大早,我就撇了她们偷偷拿书去摘星楼里看,我看了《离魂记》又看了《李娃传》,止不住叹息怎么别人都有这么离奇的经历,而我什么也没有。
我还读到《闾丘子》里的郑又玄,郑又玄身世名门,却看不起寒庶身世的闾丘家的儿子,讥笑他说:“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们在一起学习,你自己心里不内疚吗?”闾丘子听到之后默默内疚,几年后就病死了。
言语也可以杀死人吗?闾丘子如果其时不想那么多不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又往后读。
厥后郑又玄当官了,他有个朋友叫仇生,财大气粗,郑又玄就谴责仇生:“你就是个市井之徒,只知道追逐微利,我与你为伍是你的荣幸,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卢生很内疚,几个月后也病死了。
读到这里,我替仇生行侠仗义,仇生对他那么好,可他却似乎丝毫没有内疚,又用言语杀死了他,真是可憎。
厥后他遇到一个小童,小童原来是闾丘子和仇生的第三次转世,自称是郑又玄的老熟人,跟他说:“为什么你那么狂妄呢?”
“你怎么知道前几辈子的事?”
“因为我是太清真人啊,原来我是被派来跟你做朋友的,教授给你怎样做个仙人,不想你为人那么骄傲,那就别怪自己当不成神仙了。”
小童说完扬长而去。这回,剩下郑又玄内疚羞愤,然后又死掉了。
我觉得民怨沸腾,突然又感应畏惧,我觉得郑又玄跟我似乎,我也动不动就爱讥笑别人,尤其是林娆,要是她不堪受辱死了怎么办?我会不会也遭报应?我岂不是也得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不行,我得对林娆好点,我可不想落的个这样的结局。
我慌忙跑下楼去寻林娆,我要去找她玩斗草,摘星楼太高了,我一阶一阶地跑下去,累的满头大汗。
我远远的瞧见林娆自己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也真不嫌脏。
“斗草吗?”我对林娆说。
“好呀。”林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特别悦目。我觉得上天真是公正,我比林娆尊贵,她比我悦目,唉,真是不偏不向。
我们玩了一会儿,阿圃就来了,她说母亲在主室等我和林娆,我们面面相觑,丢掉手里的花花卉草,拍拍屁股就去了。
母亲穿着雪白的银狐皮对襟旋袄,下着牡丹红流云纹百褶裙,露出银白的鞋尖儿,长身玉立。
她给我们一人一个护身符,只说是从大相国寺高僧那里求来的,可保一生平安。
我闷闷不乐地接已往,觉得母亲越来越喜欢林娆了,她既去求护身符,给我一人就好了,又何须给林娆呢,两个护身符还一模一样,母亲不会真把她当亲女儿了吧?!
以前林娆跟我争父亲,现在又要跟我争母亲了吗?我气愤不已。
“明儿你们就入私塾了,我希望你们俩个多去学点知识,明白些原理,不要真的以为女子无才即是德,那是唬人的,有才不宣于口,做事成竹于胸才是真理。你们明白吗?”
“明白”我跟林娆异口同声。
“你妹妹是第一次去私塾,万事要照应好她。”母亲看着我。
“嗯。我知道。”我颔首如捣蒜。
“另有,让冯轻也随着去吧,二小姐的身边也不能没有人伺候。”
“你之前不是说冯――”
我话没说完,母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没错啊,母亲之前说冯轻不靠谱,是不许随着我去私塾的。
“难道让二姐儿自己伺候自己吗?”
“容儿呢?”
“我早把她卖给人牙子了,她伺候欠好人的。”
“知道了。”我的头垂下去,余光中突然瞥见林娆骇人的神情,我赶忙去看她的正脸,只见她一脸的神态安然,难道我适才看错了?也是,给她一百个胆,林娆也不敢。
越日,我起了个大早,端坐在铜镜前梳妆妆扮,今天阿圃给我梳了一个流云髻,髻上绾了一个步摇,走起路来叮当响。身上穿着素黄色的上襦,下面是一条白色百褶裙,披着白底绿萼披风,衬得肌肤晶莹剔透,都不像我了。
林娆头上绾着双罗髻,中间簪着粉色的花簪,一袭翠绿的对襟长裙,不施粉黛,简简朴单,却让人看的心旷神怡。
我们到了私塾,林娆便被部署在了我的左边,也好,我可不想跟李淳坐在一起。
李淳来的也很早,她穿着冰蓝色的对襟齐胸,也不穿披风,一头堆云盛雪的乌发绾成流云髻,竟让人瞬间觉得高不行攀,又心生起旖念。她不冷吗?我心里正纳罕着,她就向我们走过来了,满脸堆着笑意:“致儿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回覆她,她也不在意,一双狭长的眼看向我身边的林娆。
“你就是林娆吧?”
林娆惊奇地抬起头,她可不知道眼前的人儿是李淳,只以为她是私塾的学子,一脸友好地对她颔首:“我是。”
“你不认识我了?”李淳不依不饶。
林娆肯定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一脸不解地望向我。
“您真是朱紫多忘事,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李淳阴阳怪气,完了,她不会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不放过林娆吧?
“你是李淳?”
“对,你可算想起我来了,我小时候可没少见识你的力气,现如今倒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你是生病了吗?哦,对了,我忘了,你小娘前不久刚刚过世,我劝你照旧看开一点,不要伤了身体。”
“你……”我看见林娆的眼睛就快要冒出火,双拳紧握,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我立刻横在她面前,茬开话题:“对了,李淳,你不是要选位置吗?你坐哪?”
“我坐前面。”李淳自得洋洋地看了林娆一眼,就坐到了她的正前方。
我转身,付托林娆坐下,李淳的性子跟洛施施一样,嚣张跋扈地很,冒犯了她以后可都是事儿,但是李淳的嘴比洛施施还要毒,说话直往人心里扎,心眼儿还坏,以后能躲尽量就躲。
林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横竖我是不行能挺身而出替她出气的,她虽然是林府的人,但我并不想因为她冒犯李淳,我和她的关系也还没好到那一步,以后的路,就得她自己走。
没过多久,李择言等人就来了,李择言一头黑发绾在脑后,在发顶束了一只紫玉冠,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宽大的白色滚边长袍,套在他的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紫色的衣襟,紫白交映,神采飞扬。果真这家伙,穿什么都悦目。
我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就看见李淳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择言,嘴角勾起。
李择言却不看她,他看到我,又看到林娆,直道:“林致,我怎么不知道你另有一个神仙似的孪生妹妹?”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向林娆,齐昱也看向林娆,眸光酷寒。另有人看着我赞同:“真的,也太像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李择言真的是,我刚对他有好感,他就说一些让我不开心的话,我和林娆哪里像了?她有我一半高尚吗?这些人都眼瞎吗?
林娆很开心,她一直笑,笑地脸都红了,直到我瞪了她一眼,她才有所收敛。
林娆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跟前问我:“他就是李择言吗?”
“嗯。”我不冷不热。
“果真很悦目。”
我笑了,那是自然,我的眼光怎么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