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桃年间,初雨,栖暇寺。
百余僧人跪伏佛殿,却不为礼佛,而是背对佛像面朝一人,战战兢兢。
来人一双秋水长眸,螓首蛾眉,倩宇如画。
卷曲的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象牙般皎白,略施粉黛的侧颜婉约秀气,一袭绯色及腰披肩将此人的窈窕身姿紧紧包裹,配以发髻上的紫云冠更显贵气逼人。
“他,还不愿见我吗?”来人微微叹息,另有些咬牙切齿。
“映鸾公主,”身披大红暗金纹理僧袍的老僧喉头转动,“还请您看在往日情份上高抬贵手,放过鄙寺僧侣,鄙寺传承百载万不能断于贫僧手中啊!”老僧跪伏于地连连叩首,敬重愈甚之于佛祖。
枯如树皮的脸上颤颤巍巍。
啪!一刀鞘横抽在老僧脸上,直将这空门大德打了个趔趄。
“老秃驴你多什么嘴,忙着投胎见你家佛祖啊!”年轻校尉怒目圆睁,一道狰狞旧疤贯脸左右,就卖相而言怕是能镇魔驱鬼。
被唤作秃驴的老僧不是别人,正是这南国第一寺栖霞寺的住持,法号静心大师。南国重佛抑道,这静心大师贵为佛首更是被当今圣上亲口敕封为护国禅师,到哪里讲佛论法不是贵宾满座,前呼后拥?
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饶是佛法高深也再静心不得,一口气没上来竟闭过气去。
呸!疤脸校尉一口啐在地上,绝不为意。
什么护国禅师,什么佛法高深,照旧留着乱来那些人傻银子多的青紫衣医生吧,他可不吃这一套。他是个武将,只信手上这柄绣春刀,莫说是什么狗屁禅师,就算是那佛陀亲至他也敢上去试试刀口,看看是不是如那劳什子佛经所言的金刚不败,扛得住三刀的才是好汉,扛不住的,嘿嘿,他狞笑作声。
都是他娘的卵蛋。
“公主,寺内都搜过了,确不见崇楼僧人身影,”又一年迈武将上前沉声,身上极重的虎头铠甲铿锵作响。
“约莫是躲......不知公主您驾临,被山后琐事拌住了,”年迈武将略微抬头,暗道好险,适才面前少女的脸色他看得真真的,乍暖还寒。
能在这诺大南国国都重楼城身披虎头铠的自不是那一般勋贵,他叫赵忠义,圣上亲封的镇西上将军,官居一品,正八经儿的实权武将,庙堂传言空悬多年的武安侯之位早晚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也正是有他做那定海神针才让赵家一众纨绔子弟窃居高位,就如同刚刚那唤作赵横的疤脸校尉,大字不识一个又风评极差,不也让他混了个从四品的羽林校尉。
还不是看他叔父的面子?
“围山,垒湿柴!”清冷的嗓音像泉水漱过玉石,悦耳,微凉。真当得起倾国倾城之貌的少女面沉如水。
“放烟熏,”她银牙紧咬。
“公主,垒烟还不如纵火呢,这时令草木一点就着,咱先烧他个半死,然后我带人进去剁了他的狗爪子给公主您......“疤脸校尉不琢丝毫眼力,眉飞色舞。
啪!一记耳光声响的喜人,也将这疤脸校尉的后半句扇回了嘴里。
啪!右脸也未能幸免,直打得他兀自转了个圈,脑中空白一片。
一只大手蓦地袭来紧箍住他的嘴,手上硬茧磨得他脸颊生疼。
是叔父!疤脸校尉认出了手上的那幅黑精腕甲,幡然醒悟。
”公主息怒!这愣头儿晨起如厕了半柱香,约莫是在里偷食了秽物,邪祟入脑这才违心说起了胡话!“年迈武将冷鹤咦吖,不露边际的一步踏出正将自家侄子挡于身后,口风一转道:”依末将想来必是这崇楼僧人不知公主驾临,这才在山中延误了时日,他若知道公主亲临定然欣喜异常,恨不能出寺下山至皇城相迎。“
“末将请命上山为崇楼僧人引路。”
年迈武将微微躬身,敬重更胜平常。
到底是两朝老将,话语间点水不漏,看似也猜中了某位可人儿的旖旎心思,一把嵌满宝石的短刀徐徐归鞘,溅起刀光清亮,看得疤脸校尉阵阵心惊。
老将心思何等活络,只见一语中的,步步跟上,”末将深知公主您心中怒意,我等马上出发为崇楼僧人引路,可就怕......“莽象盔下的老脸憋的酱红,老将作态沉思。
“就怕什么?”少女急遽出口,一双杏眼中说不出的忙乱。
“就怕崇楼僧人得知公主为他如此,而他竟因消息闭塞怠慢了公主,末将怕他......怕他一时羞愧难当寻了那绝路,”老将重重叹息,似乎自己就是那“羞愧”的崇楼僧人。
“嗯,”少女俏脸一红,更显红妆俊俏,“赵老将军,那......那该如何是好啊,”言语中竟又似有些担忧。
“哎,”老将轻谓一声,微微摇头道:“暂且只好由末将代为相劝了,如若还不行末将便只得先做一做那恶人,将崇楼僧人捆缚送于公主您面前,相信只有经由您重重责罚一番他才会意安。”
“哼!确实该罚!”少女面颊鼓鼓,双腮像染了胭脂的梨花,比桃花还娇艳三分,“不外念他并不知道本公主前来,死罪就免了,不外劈刺一顿确是躲不掉的,”她抽出盈腰右侧悬带的木剑隔空劈刺,却是不见杀意,一双秋水长眸中绽出的清癯身影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