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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易岁

第九十二章 心所向

千秋不易岁 南宫令云 3277 2019-08-14 22:00:00

  “先生,我们走了这泰半天了,停下来喝口水吧!”

  师徒二人翻过一道山梁,当归拉了拉云锦的衣袖。

  云锦停住脚步,抬袖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水,低下头来,语气略带歉意:“是我疏忽了,我们确实已经走了很远,你也该累了。”当归“嗯”了一声,牵着云锦的手引他走到一棵树下坐好,摘下水囊递到他手里。

  “你喝吧,我还不渴。”云锦笑了笑,将水囊推了回去。当归抿嘴,态度坚决地拉过他的手,把水囊再一次塞给他:“先生近来怒气太旺,所以儿出门前特意往水中加了秋天新晒的菊花。北地气候干燥,不比欣州,您一定要多喝水才是。”云锦无奈,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当归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两人靠着树坐了片刻,当归突然说道:“先生,天秋子师叔很好。”

  “哦?是吗?”听她提到千秋,云锦马上来了兴致。

  当归点颔首,紧接着反映过来云锦看不到,连忙增补道:“她从不会把我与防风看成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和她一样有自己想法的人,纵然想我们帮她做事,也是有商有量,如果我们不愿意,她绝不会强迫我们去做。”

  “她一向如此,”云锦说着,面上带了几分有些骄傲的笑,“她也从不讥笑别人的失败,不嫉妒别人的乐成,心境倒是比我这个潜心修行的人还要豁达一些。”

  “师叔这样的人,一定许多人想要娶她为妻,有才有德,宜室宜家。”当归说这话时,口气十分老成,听得云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手拍了拍当归的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明白这许多。”

  当归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只是听防风说,先生已经有了恋慕的人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俩可都是等着天秋子师叔来做师娘的,若是突然换了人,不喜欢我们怎么办?”

  云锦听她这么说,感应耳朵有些发烧,别过了头,强行压抑着满腔的笑意,轻声道:“那就听你们的意见,不换了。”

  “???”

  当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一开始以为云锦喜欢为人爽朗又宽和的师叔桑千秋,但去年的时候听防风说了一嘴,心中便生出了点隐忧。她和防风两人都是尚在襁褓中就被怙恃遗弃在万重山山脚下的孩子,在即将冻饿而死之际被其时刚到天机门不久的桑千秋发现,抱回了山中,由山中抚育婴孩颇有经验的季春谷谷主玉成真人养到两三岁,识了字后便随着云锦学医。在这期间,他们二人多得千秋照拂,她虽然不像防风一样,把对千秋的依赖都挂在嘴边,经常提起,但内心总是畏惧千秋离开天机门后不再回来,更怕他们当成父兄一般敬重的先生云锦如果喜欢上了其他娘子,未来娶回师门,那陌生的娘子会把他们两个看成累赘,反倒让云锦夹在中间为难。而现在,听云锦这么说,她心头一块巨石马上落了地,一股喜悦涌了上来——她和防风不会失去家了。

  “可是,”当归又想到了从师祖那里听到的一件事,“儿听说……天秋子师叔幼时定有一门亲事,对方似乎还同她家是世交。”

  云锦嘴角扬起的弧度稍稍落下了一点,淡淡应了一声。

  “先生,岂论怎样,儿与防风都市站在你这边的,放心!”当归坚定地保证,云锦无奈地扶额,一连声允许了下来,又夸了她几句,然后一撑地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拎起身边的药篓,结束了这个说来堵心的话题。

  当归见他要走,赶忙捡起放在一旁的药篓背好,灵巧地走到他前面,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牵引着他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一个月后。

  唐军行营。

  “桑千秋!快把你的细狗从我帐中带走!”路过的士兵们听到从行军大总管寝帐中又一次传来了桑远的咆哮,而他发怒的工具正是他们的行军总管,千秋卫上将军桑千秋豢养的一条毛色乌黑的细犬——玄玉儿。众人一边默念着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边远远绕开了桑远的帐篷,而当桑远暴怒地掀开门帘子出来找人去叫千秋时,倒了霉的恰好是桑远的未来妹婿越沧海。

  越沧海也是无辜被卷进兄妹二人的风浪之中的,就在不到一刻钟前,归无到校场找他,说桑远有急事叫他已往一趟,他不敢惹这两位大舅兄,便付托了薛谨几句,让他继续盯着士兵们训练,然后慌忙赶来,被桑远抓了个正着。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归无故意给他挖的坑?他硬着头皮,顶着桑远那险些往外喷火的目光进了他的帐篷。

  千秋的爱犬玄玉儿现在正四肢舒展地侧卧在桑远的坐席上,见沧海进来,懒洋洋地朝他摇了摇尾巴示意。

  “玄玉儿,过来。”沧海朝黑犬招了招手,那犬歪了歪头,一副懵懂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纯良。

  “别装了,”桑远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主人派出去开路了!”

  沧海走到了玄玉儿旁边,捞了它一把,它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甩了甩头,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路过桑远身边时,尾巴不知是有意照旧无意在他小腿上抽了一下,在他又一次发作前蹿了出去,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千里兄,玄玉儿只是淘气了些,你消消气,莫要同个细犬一般见识。”沧海向桑远拱了拱手,口中劝道。

  桑远感应有些头疼,摆了摆手:“而已而已,你总是向着她说话的,她人呢?”

  “说是去营外山上查探地形去了,预计要黄昏才气回来。另有一两天就要到高昌国最西边的安市城了,我们计划明日先行带人马前往,探一探城中虚实,程氏兄妹押送粮草在后,千里兄意下如何?”沧海将早些时候同千秋定下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双目炯炯望着桑远,期待他的回覆。

  桑远沉吟片刻,颔首:“可。你们千万当心,若有困难,切记不要硬攻,等我率雄师赶到后再从长计议。”

  “另有,照顾好二娘,别让她冒进犯险。”

  “诺。”

  唐营外二里地,丹凤丘。

  这座小山丘在北地众多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显得十分不起眼,但在一片平原的高昌国西部,它的存在就颇为醒目了。大唐和高昌国从前以丹凤丘为界碑,往东一百二十里为高昌国边城安市城,往西一百二十里为大唐边陲重镇宁道城,遥遥相望,互不相犯。

  然而,这平衡不久前被高昌国率先打破,安市城屡屡派人试图偷偷潜入宁道城,被发现后爽性劫掠了丹凤丘四周的几座乡村,带着不少财物扬长而去,异常嚣张。故此,千秋才决定先拿安市城开刀,也可以顺带警告一番四周其他的异族部落不要想着攻其不备,当心引火烧身。

  这天是北地冬季里难得的艳阳天,辉煌光耀的阳光透过黄叶落尽的树林照射下来,让人感受满身上下都暖融融地,舒服极了。千秋和程好随雄师一路晓行夜宿,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喘息的时机,过不多久她们就又要投身到艰辛的战斗中去,于是两人格外珍惜。

  千秋在前面走着走着,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人轻轻踩过满地干枯的金黄落叶,近在咫尺。她抬手拦下了程好,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竖起耳朵闭了眼细细倾听。

  那人似乎在密切关注着她二人的一举一动,见她们停下,他也立刻停住了。

  千秋一挑眉,扬声问道:“左右是何人?为何躲潜藏藏,不敢露面?”

  那人听她这么一问,突然拔足狂奔起来,千秋和程好对视一眼,同时朝着枯枝败叶不停碎裂的声音传来的偏向追去。不用片刻,千秋视野之中就泛起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背影。她几个腾跃就来到了那人身前,盖住了他的去路,程好也从后面赶到,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困在当中。

  “你到底是谁?”千秋冷声发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宝剑上,一双眼紧紧盯住眼前个头才到她胸前的窥探者。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人竟一屈膝跪了下去,埋着头满身微微抽搐,似乎是在哭一样。千秋又问了一遍,他依然不予回覆,哭声倒是更大了一些。

  千秋皱眉,伸出剑柄将他的下巴抬起,袒露在她眼中的是一张充满灰尘和泥污,涕泗横流的脸,眼睛倒是特别明亮,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许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他止住了哭泣,愣愣地看向千秋。

  “我不是什么特别有耐心的人,”千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既然随着我们,又迟迟不愿说缘由,那我就只能把你等同贼人处置,看待好人与恶人,我可是有差异的手段的。”

  “大、上将军恕罪,我这就说!”他抽噎着开口,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完完整整同千秋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你是高苍王的第五子?”千秋听罢,大吃一惊。

  起初,她见这少年虽然一身狼狈,但是眼神却清澈明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可能是突遭变故,所以他的性格变得有些敏感,这即是为什么一开始他被千秋发现后下意识转身就跑的原因。等到千秋仔细审察过他周身上下之后,又发现他的外袍虽然破旧粗劣,但是领口露出的中衣即便多日未洗已经有些发黄,却依然不难分辨它的质地,那是上好的缭绫,就连身为天子宠臣的千秋都不舍得拿它做需要经常换洗的贴身衣物。

  谁曾想,这少年身份竟如此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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