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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节疑案

十四

购物节疑案 町白 2968 2022-04-07 09:05:04

  姜森合上条记本,抚着仿皮纹路的玄色封面茫然难安。他谙熟律法,清楚“过失致人死亡罪”对二哥意味着什么。他在丧妻的阴霾下生活了5年之久,如今刚看到生活的灼烁却又要步入黑暗之中吗?

  这对源源会有何影响?她不满10岁,能理解父亲对她的爱吗?在今后的生活中,她如何看待同伴眼中“杀人犯女儿”的标签?姜森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提着一瓶白酒,不知不觉晃到后院花园的芭蕉林下,抬头看到温馨如画的一幕。

  在2楼一间精心粉装的儿童房内,女儿躺在床上,脑袋紧贴着父亲宽厚的胸膛听故事,脸上单纯的心情随着故事情节的变化或喜或忧。当女儿体现出些许的恐惧时,父亲就会停下声来,低头亲亲女儿温润的双颊。这时女儿就会鼓嘴一笑,脸上荡出无比幸福的心情。父亲也会笑笑,搂紧女儿继续讲下去……

  姜森灌进一口白酒,激荡的心绪麻木了他的口腔神经,使他没能感受到舌尖的刺辣就咽了下去。自他干刑警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一词是上司和下属对他的一致评价,勤业的基底之一源于他从心底里热爱这份维护正义的事情,现在他将为了正义而不得不逮捕自己的二哥。可是二哥也是为了捍卫正理才犯下错误的呀!但执法并不会因此而赦免他。

  今晚,姜森头一次对自己的事情发生了厌恶感。

  别墅前的小道上,警灯红蓝相杂的闪光划破黑暗,灼烁在静谧的花园中跃舞着。姜森放下酒瓶,快步穿过客厅跑到前院打开房门。

  两辆闪跳着警灯的汽车已停在门前。一身便服的尧队从桑塔纳的副驾上开门下车,招呼一声“森大队”。

  姜森打了一个酒嗝,眯缝起双眼。

  “尧队,扫黑除恶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嘛。”他借着酒劲说出这话。

  尧队长尴尬一笑,转身对驾驶座上的警员打了一个响指。晃眼的灯光关闭了。这时,已有七八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下车围拢过来。

  尧队长给姜森递上一支香烟,掏出火机殷勤点燃,开口说:“我来之前本想通知你的,可电话没买通。对不住。”

  “说说看。”姜森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森大队服务痛快,我也就不拐弯儿了。”尧队长清清嗓子,“一小时前,专队技术组接到昆明总局的电话,他们从送检的一块受损64 GB的SD卡内恢复了大量原照片,照片中主要拍摄的人物高度疑似川律师的爱女姜思源。先前发给你的那张经过PS的照片,我们也找到了原图,确定了拍摄的时间、所在等准确信息,并调人联系了游泳馆的卖力人。现有大量证据证明案子与川律师有关连。”

  姜森无任何心情,宛如一尊立在门口的石膏塑像,唯一在动的是叼在他嘴上燃烧升起的袅袅烟絮。尧队长将这种毫无反映的态度理解为“就只有这些”的衅端。他松开脖领下方的一个纽扣,继续佐证自己的看法。

  “我们查到照片后并没有贸然打扰,而是从泳馆卖力人处联系到了1月前教小源源游泳的女教练。她体现,本月2号,川律师曾拿着一张女儿在馆内拍摄的照片,上门向她探询一个拍照的男子。

  “对于我们给她确认的源源裸照PS前的原始图片,她说相同的照片川律师其时给她看过。据此推测,川律师其时所寻找的正是男房客。

  “尤局在通知你照片的事之前,我们已查到了川律师的银行卡流水账单。

  “11月7日21:03,川律师在中医院大楼下通过自动取款机取出了2万元现金;越日12:27,他又通过预约柜员治理的方式,在中国农业银行通见市支行取走了卡内余下的活期存款132816元。两天内的取款总额为152816元,与警方在男房客床下纸箱内发现的现金总额完全一致。

  “在专队视察存款流水的同时,我来到川律师在事务所5楼的办公室,找到了新的线索。

  “在办公室窗口正下方的花园中,我们发现了匍匐行进留下的折枝。经过绘点标明,蠕行的路线可以完美躲过所内的安防系统。从植物折枝的断口推测,折口折断的时间在60至70小时左右。可推定在事发当夜。从折枝差异偏向的断口判断,正好是蠕行的一个来回。

  “川律师的不在场证明,很洪流平来源于办公室门口安装的监控和助理的自述。电子纪录只能查到他进出办公室的概况,并不能保证其人就在房内;下属的自述很容易受到人情关系的影响,况且他们当晚并未在一间办公室办公。

  “至于今天中午到派出所自首的玺令嫒,她虽有犯案动机,却无法对警方提出的案件细节做出满意的回覆。在讯会的讨论中,专队一致认为她犯案的可能性不大。

  “从玺令嫒和川律师的交谊点推测,我们认为她有替人兜揽罪责的可能,这正是专队转而全力视察你二哥的因头。目下只需查证川律师手上照片的来源,此案就能拨云见日。

  “这次……”

  “不必再说了。”姜森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带人。”尧队长总算把差点脱口的“逮人”二字吞了回去。

  “明天再说吧——”姜森如在梦语——“让孩子今夜睡个好觉。”

  “森大队,警令如山,你应该清楚此案的性质。”尧队正言不讳。

  姜森默然,半晌才喃喃道:“明天……明天一早,我就送他到局里。”

  “不行。”尧队长语气坚决。晚饭时喝的半斤白酒刚刚上头。

  姜森没有回话,退后一步拦在门口。

  两人就这样尴尬着。

  二队的几个警员听到两人交浅言深,早都掏脱手机溜到一边摸鱼去了,现在谁也不愿跳到两人中间冒犯任何一方。

  “嘭”一声浑朴的声响,尤头甩关车门从桑塔纳后的福特箱型车上走了下来。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看看两人。

  “这是整哪样?”他在故意装呆。

  黑暗处传来几声干笑。

  尤头扭头看看他的观众,抖抖黑皮夹克更是来了精神,用近乎戏台上的唱腔说:“米箩糠落筛子破,怨筛怪米糠多喽?”

  黑黑暗的笑声更扩大了。

  恰在此时,仨人面前门柱上的路灯亮起来,隐匿的笑声戛然而止。客厅漂亮的玻璃大门打开来。只见姜川提着一个玄色双肩包阔步走出。他已经脱去睡衣,换了一身藏青色休闲服,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姜川走到门口,轻轻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姜森一动不动,毫无挪步的意思。他向尤头笑笑,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记事本,穿过门栅递出来。

  “这写的是个什?”尤头接过来,疑惑地问。

  “有我真实的罪孽。”姜川平静说。

  “唔——”尤头掀开第一页,揶揄道,“这么说,里面定有‘敦敦伟大友谊’喽?”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众人不解其意。

  尤头就着头顶的亮光,略略阅了一遍记事本上的纪录,抬头看着姜川。

  “川老弟,这些都是真的?”

  “一字不假。”

  “如果我们不来找你?”

  “明天我也会去投案。”

  “能拿得出来物证不?”

  “都在里面了。”姜川指指地上的大包。

  “嗯,这个好。”尤头低头沉思,徐徐道,“按你纪录下的时间推算,是在警方对你再次展开视察之前,由此可以为你争取自首。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实情况,待警方查证后还能进一步减轻罪责。”

  尤头眼中流露出难见的恻隐,拍着姜森的肩膀,换了一种惋惜的口气。

  “让他去吧,不外三五年的事。”

  姜森没有转动,他眼眶里溢满了酸涩的泪水,轻轻垂目就会流下。童年时代,二哥曾无数次为他出头挨棍子,这次二哥落难了,他却无能为力。

  “喂——”耳边响起尤头的大嗓门儿——“把所里压着的几个嫌疑人都给放了。是不是有个叫玺令嫒的女人?我把位置发给你,马上差人送她到这里来照看孩子。你转告专队值夜班的弟兄们,没有要紧事就都回去睡觉去!喝酒的事他日再说!”

  不知是谁走了过来,轻轻拉开姜森。他感受到身后的铁门被推开了,但没看到二哥被押上警车的情景。他迷离的双目已无法辨认眼前走动的人影,只有影影绰绰的一团团影子游走在美丽的灯光下,似精灵,似迷雾,也似仙阙中难以捉摸的灵兽……耳边嘈杂的声响变得单一了,只剩下汽车的引擎声。嗡嗡声徐徐远去,周围变得无比平静,从未有过的孤苦感攫住了他。世界隐入静默后开始坍缩,骤然形成一个黑洞,使他灵魂中承载亲情的那部门永远地葬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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