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婆家，眼见着忙碌了好几日，到了年三十那一日，总算是事事俱妥。
一大早，曼青照旧带着孩子，骑了自行车去镇东的菜市场。年三十这一天，菜场只开半日，错过了这一趟，可就得等来年了。
进了菜场，曼青熟门熟路的去鸡贩摊位上买到了一只鲜活的芦花鸡。那芦花鸡的冠子鲜红，羽毛也是灼烁的很，提在手里，足足的六斤重，估摸着鸡屁股上能割下整碗肥油来。
这鸡若是做了白斩鸡，再烫一壶娘家带回的自酿黄酒，嘴里那滋味，可惬意得很。
曼青刚把那鸡在自行车头上拴紧了，却听着背后有人唤了一声：“你是卫国的爱人吧？叫……”
闻言，曼青回过头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真是吓一跳——原来是仪表厂行政科的赵科长。
曼青赶忙将自行车的撑脚向前一划拉，马上停在路边，笑着迎了上去，“哟，和不是赵科长嘛。您好呀，我是胡卫国的爱人，我叫吴曼青。”
“哦，对对对，是叫曼青。你瞧我，这上了年纪了，记性就不大好了。”赵科长背着手，半阖着眼睛笑了笑：“你们家卫国啊，可真当是个品行规则的好人呐，如今的年轻人，有他这样思想觉悟的，可是不多见了。”
曼青瞅着赵科长，见他似是含着话，便又抱着孩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我们卫国这是为厂里做什么好事了么？我倒是没听他提起呀。”
赵科长笑了一下，眼角浮起两撮皱纹来：“诶，可不就是分屋子的事情嘛。原本吧，厂里几个领导都说，要赶在年前，把单元屋子的名额给分配好，叫各人都可以过个放心好年。这一次呢，卫国照理也该轮到了。可是他楞是把得手的名额，先让给了同个部门的小杨。别看小杨年轻，他父亲当年可是在对越自卫还击战里牺牲的，也是个烈士遗孤了。卫国做这事情，实在是高风亮节。上头领导听说了，都说他识概略、顾大局，可是个好同志呢。”
得手的屋子……主动让出去了？
彼时，“劈劈啪啪”的，桥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这声响混杂着周遭的人声、车声，乃至于赵主任的这番话，一概恰似都酿成了一个巨大的浪头，将曼青整个翻卷进了一片死水里头……
厥后，究竟是如何和赵科长作别，又是如何带着孩子回家的，曼青似乎都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隐隐觉得头痛的很，脑子里昏里胡涂的，想的全都是胡卫国把单元屋子名额拱手让出去的事情。
凭心而论，胡卫国确实算得上是高风亮节，真真的一个老好人……
可是对这个家呢？她和孩子呢？他又可曾将她们真正的放在心上过？
倘若他真的为这个家着想，真的为孩子的未来考虑，他就断然会这样不商量一个字，就做出这样大的决定来。
联想到胡卫国这些日子所谓的精神不济、身子不适，恐怕多数也是佯装出来的了。
这明白是在躲避着她对单元屋子的追问，也是他一贯的做法，能拖一天算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