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妤缩在床角，一脸戒备地盯着纪梁，手中紧紧抓着一只瓷片，似乎只要纪梁敢靠近，就马上将他扎出个血窟窿来似的。
房间里更是满地狼藉，衣服、枕头、杯子扔得随处都是。
仰梧不敢贸然进去，她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站在门边默默期待着。
瓷片尖锐的切口已经划破了赵淑妤的掌心，血珠密密麻麻地沁了出来。
纪梁看着她流血的手掌，只觉心痛不已。
他尽力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她再伤到自己。
“我不外来，阿妤，我不外来。你先把手里的工具放下。”
纪梁一边温声抚慰着她，一边视察她的反映。待到眼前女孩终于平静一点后，他才悄悄地往床前挪着，试图将她手中的“凶器”拿出来。
赵淑妤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手中的瓷片也随之放开少许。
见她放松下来，纪梁不敢懈怠，继续勉励道:“对，就是这样，阿妤真乖。”
眼见着他已经碰到瓷片，正要将它轻轻抽出时，赵淑妤突然瞪大眼睛，又开始闹腾起来。
“走开，别靠近我！你这个疯子！混账……滚开！”她尖声叫嚷着，手中力气骤然加重，尖锐的瓷片狠狠地嵌进了他的手里。
“唔……”纪梁闷哼一声，他握紧手中利器，任凭它深深扎进肉里。
究竟比起手掌的剧痛，他更担忧瓷片会伤到她。
纪梁将女孩儿揽进怀里，此时也顾不上还扎在手上的瓷片，他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发丝。
“没事了阿妤，没事了……我在这里，阿梁在这里。”
黏腻的血液自掌心滑落，纪梁绝不在意，他尽力将血污避开，唯恐鲜血脏了她洁净的裙摆。
炽热气息自他胸前铺天盖地而来，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与生机。
两人静静相拥，赵淑妤眼神微动，似有一缕清明回溯其中。
孟府破碎的影象再次纷沓而来，攻击着她仅存的神智。
可在那残缺的一幕幕里，那泥泞的漏洞之中，明白有一个少年打碎屏障，踏破天光而来。
他满身伤痕，甚至无力起身，却仍旧掉臂一切地抓住了她的手。
模糊间，一些影象碎片在脑海中浮现，她似乎记起了什么。
记起了往日在军营里，那个单纯腼腆的少年。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身年少的蓬勃与生机。
那小子平日里老是偷看他们训练，但她同他搭话时，那张白皙面皮却又红了个透。
他似乎很容易脸红，赵平河觉得有趣，便时常逗弄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少年并非见谁都市脸红，也不是见谁时眼里都市有光。
往日的影象终于突破藩篱，从昏暗的碎片里迸发出光线。
“阿梁……”一个熟悉的名字自她口中溢出，眼泪随之蜿蜒而下。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忍不住哭着唤出他的名字，一声“阿梁”直叫他心神震荡。
屋内气氛旖旎，仰梧站在门口，心下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此时进去。
“殿下，您快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语气中满是无奈。
纪梁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但刚刚忙于抚慰阿妤，实在是没措施招呼她。
看她这会儿还在门口犹豫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仰梧有些尴尬地进了屋，摸了摸鼻头说道:“我见你正抚慰平河，便没进来打扰你们。”
“郡主情况如何？”她看了一眼纪梁怀中的女子，感受她仍旧十分虚弱。
一提到阿妤的事情，纪梁整小我私家都柔和了下来，眉目温柔得太过。
“阿妤她终于想起我了，不再把我当坏人了。”
纪梁温柔地看着怀中女子，眸子里似乎要化出水来。
仰梧点了颔首道:“那就好。先把身体养好，旁的事情再做也不迟。”
“殿下今日可是来告此外？”
看着仰梧惊讶的神色，纪梁解释道:“申山一事……我亦有所耳闻。”
仰梧眼中难掩悲痛，纪梁见了也只得叹息一声。事情已成定局，此时再多的慰藉都是徒劳。
“世事无常，还望殿下节哀。”
“嗯……多谢。”
仰梧抹了抹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好着呢。”
“照旧来说说你们吧。阿梁现下有何计划？另有平河……你们计划怎么办？”仰梧蹙起烟眉，忧心忡忡地问道。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纪梁低头不语。
就当仰梧险些以为他不会回覆时，缄默沉静良久的纪梁突然开了口。
“我……我想和阿妤结婚，我想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他的声音极轻，不知是怕怀中人听见，照旧觉得这愿望太过虚无。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喃喃道:“可我有什么资格娶她……我这样无能的人，连掩护她这件事都做不到……”
“对不起……”仰梧低下头，愧疚地说道:“是我连累了她……若我早点允许他的条件，平河也不会……”她没有再说下去。
纪梁摇摇头，“这不是殿下的错。照这样说的话，那我何不如一开始就妥协，帮郗枫攻打申山？”
“殿下无需自责。每小我私家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工具，坚守使命并没有错。错的是这庞杂的世道，是世人的残暴与贪婪。”
纪梁神情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眼里似乎又亮起了少年的星辰。
“眼下只要阿妤能够平安，纵然是死我也宁愿。”
“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他抬起头朝仰梧粲然一笑，身上带了些似乎许久未见的少年意气。
“殿下此去山高水远，纪梁祝您一路平安。”
仰梧点了颔首，朝他眨了眨眼道:“你也是。有时机的话，我会来喝你们的喜酒的。”话到最后，她淘气地笑了一下。
纪梁也随着她笑了起来，轻轻说道:“我等着殿下。殿下，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北梁的冬天较申山来得早些，也越发严寒。
仰梧出发的这天天色十分阴沉。天上遍布着黑压压的乌云，严寒的冬雨打落在路边的梧桐树上。
柔依忙上忙下地转悠着，仰梧正仔细整理书籍，模糊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晚琴。
这丫头在一旁傻站着，也不说话，满脸郁结的神色。
仰梧不禁戳了戳她的脸颊，笑道:“小晚琴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