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宁回来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直接就去了谭月的“阳光心语”心理咨询室。
谭月不在,接待他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
女人一见到他进去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来,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问女人:“谭月不在吗?”
女人回覆:“谭老师不在。她可能晚上会过来。不外我也不确定。”
听到这话,简小宁起身,拉着行李箱就要走。他对女人说:“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女人则说:“别呀,您这么着急干什么?您看看,我这茶都给您倒上了,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您先喝口茶再走也不迟啊。”
这话不得不让简小宁重新坐回去。他坐下,拿起杯子,对女人说了一句“谢谢”,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
女人又说话了:“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嘛。我看您栉风沐雨的,似乎是刚从外地过来。”说着话,她还拿眼睛瞄了一眼简小宁的行李箱。
简小宁说:“是,我是刚从外地回来。”然后他审察了一下眼前笑着的女人,问:“小女人,你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女人体现出一副惊讶的心情:“小女人?您叫我小女人?我马上就要大学结业了。”
这让简小宁瞬间有点尴尬。他连忙解释:“啊?你都快大学结业了。我看你年轻的很,还以为你很小呢。”
女人撇了撇嘴,有点惆怅地说:“哎,为什么我总是给人这么小,这么幼稚的感受。我多想有人说我成熟啊。”
简小宁笑了。开心地笑了。因为这个小女人这句话惹得他没法不笑。
在小女人看来,被人认为成熟是一种好的感受,被人认为小和年轻反倒是一种很欠好的感受。
而对他这个年龄的中年人来说,被人认为年轻是何等爽的一种感受啊。而且事实是,那是很是奢侈的一种祈求。
不再年轻,渴望年轻,是每其中年人心中一个无法实现而隐痛的梦。
虽然,中年人也曾年轻过。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像眼前的这个小女人一样希望别人说他成熟,成熟意味着长大,意味着可以挑起重任。
而现在呢?他不用追求别人说他成熟,他怕别人说他成熟。因为成熟只是比力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老。而老,却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最不愿意面对,最惊骇敏感的感受。
他问:“女人,那你觉得我成熟吗?”
女人回覆:“虽然成熟啊。”
“那如果可以,拿我的成熟换你的不成熟,你干吗?”
女人显然没想到简小宁会这么说,她想了想,坚定地回覆:“虽然不会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别人说你成熟吗?”简小宁追问。
女人笑了笑,说:“那纷歧样。我是想让别人觉得我看起来成熟。但是,如果让我直接掐掉不成熟的那一段,直接跨越到成熟,那我岂不是太可怜了?”
“怎么会可怜呢?”简小宁又问。
“你想啊,我没有疯狂过,没有激动过,没有好好享受我幼稚阶段可以享受的一切权利。然后,我就得像一个困难卓绝的人一样去掂量这个掂量那个,我不亏吗?”
简小宁又笑了,这女人的话说得很有原理。他说:“你说的真的太对了。你现在这个年龄,是自由的,是可以在年轻的框架里做你喜欢的事,可以以任何形式致敬青春……等到了我这个阶段,只有被动地回应生活了。”
说完,又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所以呀,好好珍惜别人不说你成熟的日子吧。”
女人笑了。她笑起来很悦目,至少给人一种纯净的感受。尤其是她那若隐若现的小虎牙,让她看起来倔强而可爱。
女人说:“还从来没有人从你的这个角度让我接受我的幼稚呢。不外,你说简直实有原理。”
简小宁突然意识到说了这么半天话,他竟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于是,他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来这个怎么没见过你呀?”
女人愣住了,愣了几秒钟,她说:“啊?您以前来过这儿?那就是说,您是谭老师的老咨询者了?我还以为你是新来的咨询者呢。哎!”女人叹了口气。
简小宁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叹气?老的,新的来访者有什么关系吗?”
女人郑重其事地说:“虽然有关系啊。如果是老咨询者,就跟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我顶多就是挂号预约一下下次咨询的时间。”
她又叹了口气,说:“要是新的来访者的话,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我接待来访者,可以先和来访者交流,纪录来访者的基本信息资料,还可以针对来访者差异的情况做差异的心理学的量表。通过来访者填写心理康健测试量表。我就可以帮谭老师做美意理咨询前的准备事情。我也就算真正帮谭老师做了一点事。更重要的是也可以检测一下我的学习水平。”
简小宁问:“那你一般会给来访者提供什么样的心理学的量表呢?”
“最常用的虽然是《症状自评量表SCL90》了,那个表是当前使用最为广泛的精神障碍和心理疾病的门诊检查量表,有90条考试项目,九个子量表列出了有些人可能会有的问题。”女人有点叫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知识。
其实,简小宁对女人说的这个《症状自评量表SCL90》是很熟悉的。石梅第一次住院和第一次进行心理咨询和治疗的时候,就填写过这个表。他没法不熟悉。
但是,他又具体不知道这个量表究竟是从什么方面来体现一小我私家对自己行为心理康健的评估的。
他问那位女人:“女人,你说的SCL90量表具体是从哪些方面来进行自我的心理康健的评估的?能具体给我说一说吗?”
女人的脸上闪着光,显然她对这个提问是很感兴趣。她滔滔不停地说开了。
“心理康健症状自评量表可以从来访者的感受、情绪、思维、行为、生活习惯、人际关系、饮食睡眠等方面来让个体评估自己的心理康健状态。而心理咨询师就可以通过来访者所得的总分和因子分两个方面来判断来访者的心理状态。”
“这个量表谁都可以做吗?”简小宁问。
“虽然可以啊,人人都可以做啊。并不是只有那些……”
女人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问简小宁:“怎么?您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没有做过SCL90量表吗?”还没等简小宁回覆,女人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不行能啊,这是最基本的步骤啊。”
简小宁笑笑,对认真思考的女人说:“女人,别推敲了。我没有做过你说的这个SCL90量表,但是我见别人做过。”
女人又不行思议地摇了摇头,说:“不行能啊,谭老师很专业的。你来做咨询,谭老师不会不让你做SCL90量表的。”
简小宁解释道:“我和谭月,谭老师是朋友,我以前经常到她这个事情室来,我不是她的来访者,所以没做这个量表也很正常啊。”
女人名顿开所在了颔首,说:“哦,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谭老师那么专业,怎么会……”
简小宁问:“女人,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人这才想起来,适才这小我私家问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呢。她说:“我叫顾雅文。”
“那你今年多大了?”简小宁刚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的问题问的很不礼貌,他立马增补说:“我不是要知道你的年龄,我是想说你看起来还很小,你不上学吗?怎么在这儿?”
顾雅文倒是大大方方地回覆:“没有什么呀,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年24岁了。再有几个月就要大学结业了。我现在一边在谭老师这儿资助,一边在这儿实践学习心理咨询技术。”说完,她又加了一句:“因为我喜欢心理咨询,也喜欢谭老师、”
简小宁明白了,眼前的这个阳光的小女人是个大学生,她在事情室就相当于谭月的一个小助手。
他喝了一口茶,问:“女人,噢,不,你叫顾雅文。顾雅文女人,我现在可以做一份你说的《症状自评量表SCL90》吗?”
顾雅文想了一下,回覆:“可以是可以。不外……”
简小宁问:“不外什么?”
顾雅文说:“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个量表其实对有心理症状,也就是说有可能处于心理障碍或心理障碍边缘的人更实用,因为它具有良好的区分能力。您又……”她打住了。
“你想说我怎么了?”简小宁笑着说,“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处于心理障碍的边缘,我想自我测查一下,看看我的心理康健状况究竟怎样。”
顾雅文再不说话,去拿来了量表和纸,礼貌地对简小宁说了一句:“年老,您坐在这儿慢慢填,您填的时候我不方便在场,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可以喊我。”说完,就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简小宁认真地做完了90道症状题目,把量表交给顾雅文。然后自嘲地说了一句:“做完这个量表,我感受自己不是处在心理障碍的边缘,而是妥妥一个完全处于心理障碍世界的人。”
顾雅文笑着说:“年老,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就是说有一小我私家早晨起来刷牙,结果不小心出血了,连续几天都是这样。他在网上一搜,发现有好几种癌症的症状体现里就有牙龈出血这个状况。那人吓坏了,跑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刷牙的时候用力太大。也就是说,他是自己吓自己,有些病可能都市有一样的症状反映,好比疲乏,消瘦,消化欠好等等,但是有同样的症状的时候,并不能说明就一定是某个病,懂了吧?”
简小宁半懂不懂地说:“大致懂了,但是你说的太绕,我有点绕晕了。”
顾雅文哈哈大笑起来:“很绕吗?因为这个笑话是我自己编出来的,但是照旧能说明一些问题的。您呀,就别怀疑多想了,我会把您的得分统计出来的。下次,您来找谭老师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简小宁问:“那如果我找谭老师做心理咨询,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事情呢?”
顾雅文愣了一下,问:“您说的是真的吗?您不是说您是谭老师的朋友吗?”
简小宁回覆:“是朋友啊,可是我今天来是以来访者的身份求助的。”
顾雅文盯着简小宁又看了一会儿,说:“一般来说,太熟悉的人之间不适合做心理咨询的。谭老师老是强调这一点。”
简小宁笑笑:“我和谭老师,我们是新朋友,我们并不是很熟悉,对于我的已往,谭老师知道的很少,所以,她才允许做我的心理咨询师的。”
顾雅文如有所悟地“噢”了一声。然后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谭老师到时候会给您说的,关于签订知情同意书、保密协议、咨询纪录等等这些她都市自己告诉您。”
简小宁走出“阳光心语”心理咨询室的时候,橙红的夕阳染红了泰半个天空,那些美丽绚烂的霞光勾勒出了一副神奇的景象。
他心里没有预兆地冒出来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原来想给谭月打个电话,但是他厥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现在,他觉得自己最需要的是休息。他想回到自己的住处,不受任何滋扰地睡上一觉。这一段时间,他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
在做那个SCL90量表的时候,他感受自己险些占全了量表上的躯体症状的全体症状。好比头痛、背痛、肌肉酸痛,焦虑、急躁等等。
简小宁这一觉真的可谓是睡了个昏天暗地。等他全身细胞完全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黄昏了。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现在,他睡醒了,之前那种头昏脑涨的难受感受已经不明显了。现在他感受全身舒服,只不外肚子饿得呱呱乱叫。他下了床,打开已经整整关机一天一夜的手机,手机的种种提示铃声突然就咆哮着响起来。他一个一个消息看已往,除了公司同事的几条信息和几个电话之外,他看到谭月给他打了三遍电话,发了三条信息。
谭月的三次电话显示的都是今天下午的时间,短信也是今天下午。意思是说,仅这个下午,谭月已经找了他六回。
三条信息的基本意思都是: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看到留言请速回电。
他心里一阵温暖。这种温暖让他有种被呵护、被体贴之后的想哭一场。
他洗了个澡,准备给谭月回电话,他想请谭月出去吃晚饭。电话还没拨呢,江筱言的电话倒先来了。
电话那头的江筱言急急地问他:“小宁,你怎么回事?不是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吗?怎么手机一直关机,你人在哪?”
简小宁笑笑,说:“我睡着了,没想到一睡睡了一天一夜24个小时。才醒来。”
这句话让电话那头的江筱言缄默沉静了几秒。然后,江筱言说话了,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小宁,你这次回家一定又忙又累。只要休息好了就好。怎么样?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
简小宁有点为难,他原来是要约谭月的,可是他又不想拒绝江筱言。
他正犹豫的时候,江筱言又说话了:“来吧,小宁,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我们都挺想你的,来吧,好吗?我和谭月,谭老师在一起呢,我们都想见见你呢。”
简小宁说好,他没有想到江筱言和谭月在一起,但是这个消息照旧让他很振奋。他摇摇头,把那些令他烦恼的事情都努力抛到脑后。然后简朴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谭月是在这天下午才知道简小宁回来的消息的。
她下午没课,也没有预约的心理咨询,所以她就去了“阳光心语”事情室。原来决定昨天晚上已往的,结果因为学校外语学院的一个学生临时来找她谈心,又做了沙盘游戏,所以最后就没有去事情室。
等她到了事情室,顾雅文拿过来一份SCL90自评量表,对她说:“顾老师,这是您的一个朋友填写的自评量表。”
谭月有点没有明白过来,她呐呐地问:“我的一个朋友?”
顾雅文说:“是的,他说是您的朋友。他昨天下午来这儿找您,您不在他就填了这份表,还说您已经允许给他做心理咨询。”
谭月有点明白了,她照旧问了一句:“那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顾雅文摇摇头,欠美意思地说:“顾老师,欠美意思啊,我昨天竟然忘记问名字了。直到您这位朋友走了,我才想起来没问他的名字。”
谭月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是谁。”
然后,她就给简小宁打电话,可是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是说关机。发了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复。三个多小时已往了,她仍然没有接到简小宁的任何回复。
她由焦遽变为急躁,于是,她给江筱言拨了电话。说不上江筱言知道简小宁的情况呢。
结果,江筱言压根就不知道简小宁已经回来了,知道的消息比她还少。江筱言对她说,如果联系上了简小宁就给她回话,如果联系上了就喊上简小宁一起吃个饭。
谭月问:“那你们家顾林溪不是特别忙吗?他有时间吗?”
江筱言苦笑了一下,说:“顾林溪呀,他我就不指望了。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我都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晚饭了。他就算了,我的意思是,谭老师,我和你,另有简小宁,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好吗?”
谭月允许了。尽管她更情愿自己和简小宁两小我私家用饭,但是她又没法拒绝江筱言的热情相邀。
可是,江筱言也迟迟没有给她回复是否联系上了简小宁的消息,她只能继续焦急地期待着。
终于,电话铃声叮铃铃地想起来。屏幕上赫然写着“简小宁”三个大字。
她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的简小宁就快快当当地解释起来。“谭月,欠美意思啊,我才看到你的消息,江筱言也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实在歉仄,我昨天从你的事情室回来就睡了一大觉。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着这么长时间。让你担忧了。”
对。重点是最后一句话:让你担忧了。谭月知道,简小宁知道她担忧他,那是一种不用说破的默契,那种默契一直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
她也心疼简小宁,什么样的劳累和疲乏会让一小我私家连续睡一天一夜?
那该是怎样的身累和心累啊。
她不知道简小宁这次回太原去面对了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很艰难很艰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小宁说想带他爱人一起来,最后是一小我私家回来的,这些事情,她只能等以后再知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