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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墟烟

第二十五章 陈安甫

民国墟烟 韩全喜 2069 2019-04-26 15:00:00

  城,有了绿的遮盖,就是一个困字;家,因驯养,走进居屋的人,就是一个囚字。仓颉造字,形象万千。因字而生异延续的历史,让人张扬,也让人迷恋,更让人困惑。走不出院落的周遭,就是围屋。愚者、智者,大多如此。

  陈家仪的家就坐落在县城东北角的夏家宅——一处典型的北方明清四合院,这也是陈家仪娘家祖上的老宅。

  据说,夏宅的原主人夏公是其时京城的名门望族,因其父有“犯上”之嫌而辞官离京隐居边城。本想做一“寓公”,平平淡淡了却一生,无奈隐居的生活并不平静,常有官员私下造访。消息走漏后,夏家就像晨露间的霜珠,在一个早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日子里,一夜之间就从边城蒸发了。

  有人传言,夏家有谋反之举,被朝廷的京畿衙门的官员捉拿归案,株连九族是在所难免的。也有人讲,夏家为遁迹,又一次举家迁徙隐居乡野乡村了。这是听说,在边城的文籍上无文字纪录,夏家宅由此得名。

  若干年后,一位自称乡间郎中的名医走进夏家宅,成为巷内六处院落唯一拥有抱厦大门宅院的主人。随后,接来了小他十几岁的娇妻。邻里老人怀疑,莫非她就是在人间蒸发了的夏公的女儿夏卿?但陈先生予以否认。戏曰,如是,这巷就可更名为陈家宅了。

  之后,陈家生一子,取名陈安甫。可惜,陈家人丁不望,单传。有好事者劝慰陈先生不妨再娶一房。陈先生笑曰,不妥,今生得一子,足矣。有人推测,在足矣的背后是感恩。

  子承父业。陈安甫厥后成为边城远近闻名的中医,并开办了自己的诊所安草堂。

  在边城,有一种说法,愈是深宅大院的人家,人丁大多不旺。人丁不旺,走向衰落的日子就不会太远。

  古语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能够延续家族的辉煌并不多见。富不外三代,穷也是如此,这是俗语。于是,自恃有学问者的闲人就喜欢考究,把深宅大院人丁不旺的原因和院落有无草木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引经据典,照旧搬佛弄道,以及从自然现象详解,但和者居寡。无奈千百年来,在边城深宅大院为何种植草木不祥瑞的说法依然没有谜底。

  陈安甫为此说法曾苦苦琢磨了一番。佛家说的空,让他有一个想法,院子不能空,如同家,四壁之角得殷实。他很想在庭院种植些花卉草木,夏可遮荫,秋可尝果。但就是不敢实验,怕真的会不祥瑞。

  到了陈安甫娶妻生子的时候,也是单传。比父亲幸运的是一儿一女。虽然老太爷多方努力,但求儿孙满堂的福祉仍旧无望。

  老太爷走后,单传的香火仅仅延续了几年。身为名医的陈安甫站在儿子的病榻前,面对亲子,无论如何是不敢下猛药的。病势的延误,让一个鲜活的生命早早的结束了一生。他忏悔,为何不请一位同行为自己的儿子诊病,也许另有望挽回生命的余地,即即是请一位西医医生珍治也不为过。失子的痛苦,让陈安甫添上了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

  时间一久,挚友建议,不妨认一义子。陈安甫掂掇再三,认为不妥。虽有了传宗接代的名份,但血脉照旧不通的。

  过了些时日,陈家仪和陆谦和一商量,举家搬了过来。这让陈安甫甚感慰藉,一个女婿半个儿。虽如此,但失子的心痛照旧无法消除。

  朝如青丝暮成雪。仅仅几年的时光,陈安甫的两鬓就增添了鹤发许多。徐徐地,他隐约到生命的路渐短,身子骨明显的衰落,甚至感受自己的医术也大不如从前了。闲暇时,一本祖传的医方书,两件心爱的玩物——明初的养心泥砂壶和清末的一对景泰蓝手玩健身球,成了他深居简出庭院的陪伴。偶而去安草堂走走,给慕名而来的病人把切脉,也是心不在意了。

  无意间在秋日的一天,陈安甫走出庭院,看见街外空园地斜对着自家大门的一株桑树,枝繁叶茂,黛绿一片,想必已有些年头了。每逢夏季,树上结出的黑紫色果实,站在树下望去,就像一串串浓缩了的袖珍葡萄,桑葚即可鉴赏又可吃食。虽然民间有“四月的桑葚赛人参”一说,但边城因气候的原因,果实的成熟照旧要推迟一些时间的。

  见景生情。陈安甫突感身心掠过一丝寒意。自问:难道自己真的已到了桑榆之年?他下意识地想起太太的家乡,在世的人在死者的坟头上插的幡儿杆,第二年便冒出些绿的枝叶,久而久之长成大树,有的还会窜出子树,如不打株,就会形成林。阴宅的旺一定导致阳宅的衰,陈安甫这样想。庆幸的是,边城对这样的习俗就像影子,一说有一说无,欠好断定。

  返回院落,沏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回味这个改朝换代的年月,就像打翻了的油盐酱醋糖的坛子,不知五味。

  民国代清——一个无奈的选择。虽是出于不得已的“禅让”,新政却缠上说不清的麻烦。就像一位并非康健的人染上了肺痨,开始咳个不停。眼见得一个看似好端端的大清帝国在岌岌可危中摇摇晃晃没入灰尘,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没了踪迹;一个还未认知带着情绪的政权在刀光血影下急遽挂牌,昏暗的经营可想而知。传统的中国——历代执政者——轻徭薄赋——政府不与民争利的“无为而治”不知能走多远。这一切就像梦境一般,醒了全然不知。梦的杂乱,只觉得心已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大清国走了。走的既怨又恨,说的也是,一个三岁的孩童何能撑起一片偌大的帝国天空,不完也应了民传醇亲王的那张臭嘴,完了,完了,快完了。三年后大清果真就完了。这也难怪袁世凯那只不怀美意的窃手,往哪摸欠好,偏偏在登位庆典的吉时往天子的要命处乱摸——那可是帝王传宗接代的命脉,就这么一攥,攥出个共和。今后帝制解体,群雄逐鹿,戏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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