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无规则不成周遭

　　想起薄清嵘那性子，宋掌柜加速脚步跟了上去。

　　既然他要请示薄清嵘，沈风眠也没让他为难，上楼之后，径直坐下了，没进薄清嵘办公室。

　　楼下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激动。

　　终于有点消息了！亏他们等了这么久，可总算有点结果了。

　　“咳，我突然想起，楼上有幅不错的字画……”

　　“哎呀，赵兄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我适才就在琢磨要不要来着，咱们一起再去看看？”

　　“走走走，看看去！”

　　其他人也纷纷找了个借口，一股脑地往楼上冲。

　　伙计有心想维持一下秩序，但哪里拦得住。

　　后面的人甚至连借口都不找了，闷头就上楼。

　　上楼之后，沈风眠就坐在窗台边。

　　他拿着一卷书，兀自低头慢慢翻阅着，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

　　阳光像织布机上的千万根丝线，闪着光，自窗帘的漏洞中洒落在他的身上。

　　沈风眠不说不笑的时候，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质，甚至会给人一种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众人犹豫了一下，照旧没有已往打扰他，各自找了个角度站着，似乎是在认真欣赏着眼前的字画，但心神仍然留在窗前。

　　听到宋掌柜推门进去的声响，沈风眠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飞快地瞥了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书上。

　　薄清嵘正在玩游戏，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叔。”

　　“你这里怎么这么乱，赶忙的，收拾一下……”宋掌柜瞅了一眼，茶几上铺的几本书简直不堪入目。

　　他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眼里染了三分怒气：“你还愣着干啥！赶忙的！把你这些垃圾全部丢掉！”

　　这种污糟玩意，扔掉他都嫌脏手。

　　“等会啊，我打完这一盘。”薄清嵘目光专注。

　　宋掌柜转头看了眼，额角青筋直跳：“你赶忙给我起来！”

　　他直接拔了网线，踹了他桌子一脚：“沈风眠过来了，他要见你，你别给我丢人了！”

　　什么呀！他都快赢了！

　　原来一肚子火的薄清嵘听到沈风眠三个字，生生压下了火气：“他要见我？见我干啥，不见！见他个大头鬼！”

　　“你！”宋掌柜一听就要动怒，但看着薄清嵘倔强的脸，照旧咽下了怒火，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别任性，他说是过来找你谈事的，听他的话尾子，倒像是想跟你换昨天我们收的那老头子的工具。”

　　“换工具？他还专门过来，肯定没好事吧。”薄清嵘皱了皱眉，倒照旧随着站了起来：“宋叔你怎么看？要换吗？”

　　宋掌柜嗯了一声，把桌子上的工具给收整了一下：“他当众说的，不管怎么样，你先见一见，看看他有什么说的。”

　　也像众人想的一样，他也觉得沈风眠难得主动，得掌握好这个时机。

　　薄清嵘无可无不行，拖了个箱子出来，直接把茶几上工具一扫：“妥了。”

　　茶几上并不洁净，但这会子也没时间去慢慢擦了，宋掌柜扫了一眼，从柜子里拉出一块垫子，直接铺在了上面。

　　“啊，这是我有用的……”

　　对上宋掌柜冷凝的眼神，薄清嵘识相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嗯，这么一看，放着倒是正好，很合适了。”

　　翻完了小半本书，沈风眠终于被请进了办公室。

　　薄清嵘摆出一副高不行攀的姿态，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茶具，听到门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薄老板，很久不见。”沈风眠一扫适才的冷淡，浅笑迎了上去。

　　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的薄清嵘很警惕，绷紧下鄂抬了抬下巴：“原来是沈老板，稀客稀客，请坐。”

　　沈风眠在他劈面落座，却没急着说目的，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薄清嵘的茶艺。

　　天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弄的，薄清嵘心里有点慌，感受这破杯子小得跟芝麻似的，捏都捏不住。

　　但架势都摆出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宋掌柜缄默沉静地审察着沈风眠，想看出点什么，但一无所获。

　　最后到底照旧沈风眠先开的口，他微一挑眉，温声道：“薄老板，水滚了。”

　　“啊，水开了，开了。”薄清嵘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伸手去拿水壶。

　　原来就演得头皮发麻，被沈风眠目光灼灼的盯了这么久，他早就不成章法了，什么茶道，更是全盘抛在了脑后。

　　宋掌柜看着他直接伸手，都被吓了一跳。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沈风眠已经抬手按在了薄清嵘腕间。

　　薄清嵘的指尖，离滚烫的水壶，已经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蒸腾的热浪，薄清嵘猛然想起，上回的紫砂壶被他打碎了，他换成了这铜壶。

　　滚烫的铜壶，如果不是沈风眠拦的快，他今天这手，怕是得折这里了。

　　薄清嵘脸刷地白了，连忙缩回了手。

　　只是这茶……

　　他想转头看宋叔，但碍于沈风眠在跟前，又生生僵住了脖颈。

　　沈风眠却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窘迫和后怕，笑容依然平静从容：“薄老板这铜壶，倒是难得一见，如果薄老板不介意的话，我倒想试试这铜壶的手感如何。”

　　他居然开口接过这破事，薄清嵘松了口气，立刻笑道：“那最好不外。”

　　“……”宋掌柜在后面看的肝疼，活该的，茶都还没喝，就自己把主动权送出去了，这扶不起的阿斗！

　　他正欲作声，想接过这差使，沈风眠却一皱眉，不悦地看向小八：“把工具放下，你出去等。”

　　小八一脸懵逼，讷讷地应了一声，虽然不明显，但眼底明显照旧有些委屈的。

　　哟，窝里斗啊？

　　薄清嵘正看得兴奋，就看到沈风眠已经回过头来：“唉，小孩子不懂事，一点规则都不懂，见笑了。”

　　活该的，这是指桑骂槐吧！

　　宋掌柜胸口憋得慌，面色微沉便想开口说道说道。

　　“没事没事，他年纪小嘛，不懂事是正常的！”薄清嵘笑眯眯地，目光落在委屈巴巴的小八脸上，和善地慰藉道：“没关系的啊，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八点了颔首，把花瓶放下，转身出去了。

　　到了这份上，宋掌柜就算再怎么想留在这里，也没脸再呆下去了。

　　“那这样，老板你们慢聊，我外边另有事……”

　　薄清嵘一怔，对哦，名义上，宋叔和小八的身份差不多的……

　　他有些讪讪然，不敢看宋掌柜的脸，闷头咳了一声。

　　原本想他能否决，然后顺理成章留下来的宋掌柜脸一黑，拂衣而去。

　　看着他离去，沈风眠笑着赞叹了一句：“薄老板果真御下极严，佩服佩服。”

　　薄清嵘心里暗爽，眼底带着一丝得色：“还好，俗话说的好，无规则不成周遭，沈老板，不瞒你说，我荣盛堂此外不敢说，但论规则却是头一号的，我们百年老字号……”

　　不得不说，沈风眠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听众。

　　他永远都能在恰到利益的时候，给予赞许或阻挡的意见，但偏偏他面色平和，就算提出阻挡的意见，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而且他这种平时眼高于顶，感受高屋建瓴的人，来捧薄清嵘的时候，真的让薄清嵘感受特别舒坦，飘飘欲仙。

　　因此，在沈风眠说起那三百幅画，似曾眼熟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你眼熟也正常啊，那是你……”

　　还好他虽然有点晕乎乎，但还没糊涂，实时踩下了刹车，警惕地盯着沈风眠。

　　沈风眠无视了他狐疑的目光，神色自若地：“我其时就很佩服薄老板的眼光，挑大开门真是一挑一个准，尤其是昨天，实不相瞒，我一眼就看中了那瓷瓶，但没想到到底是薄老板棋高一着，将那宝物收入囊中。”

　　他的神态太自然，似乎适才真是无意中说起的，薄清嵘放下了警惕，又兴奋起来。

　　原来他说要换工具，就是瞅准了昨天那瓷瓶啊。

　　“昨夜我辗转反侧，到底照旧忍不住厚着脸皮过来，只要薄老板肯割爱，我愿意以这瓷瓶相替。”

　　话是极中听的，但是薄清嵘一看到那瓷瓶，脸色马上黑了。

　　他皱着眉头，怒视着沈风眠：“你什么意思！？”

　　沈风眠一脸疑惑，转头看看瓷瓶又看向他：“怎么？薄老板不喜欢吗？这是你上次很是在意的釉里红呀！”

　　他虽然知道这是釉里红，薄清嵘没有忘记上次受到的羞辱，此时看着那红配绿，认真是怒发冲冠，盯着沈风眠，咬牙切齿地：“沈风眠！你故意的！”

　　“薄老板，你这话我听不懂，莫非你又不喜欢了？可是……”沈风眠略带迟疑地垂下眸子，沉吟道：“可是我当下也没什么此外更好的了，唉，可惜我师兄不在，我师兄有许多藏品，如果他在的话，肯定愿意借我两件……而且他丹青也极佳，实在不行让他画一幅来与你换也不错……薄老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上次摆出来的那三百幅画作，我觉得和我师兄的气势派头特别像，不外我想想都觉得不行能，究竟，我师兄一幅画作价值极高，但你们卖的却极低。”

　　薄清嵘已经气得冒烟了，听了这话又有点自得：呵，我们虽然知道，就是故意卖这价钱的！

　　思量间，他完全没有察觉，这几番起落，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在沈风眠掌控之中。

　　对于他的恼怒，沈风眠直接无视了，第二壶水开了，他重新执壶烫杯，细细斟茶：“虽然薄老板也很优秀，但说真的，我师兄认真是惊才绝艳，他……”

　　他无一字重复，竟然连着夸他师兄夸了半个小时。

　　薄清嵘频频试图打断，就算岔开了话题，却又很快被沈风眠引导回去。

　　在沈风眠主导话题的情况下，薄清嵘完全不是对手，简直是被压着强迫听他安利。

　　如果是安利此外，薄清嵘也许还能压着性子听一听，但是梅舟！？

　　薄清嵘对他了如指掌，安利什么？

　　再一次听到沈风眠贬他捧梅舟，薄清嵘额角青筋直跳。

　　适才被捧得有多舒服，现在就有多气恼！

　　盯着沈风眠充满崇敬和憧憬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压在心里很久的话，脱口而出：“你说的再动听，那也就一瘫子，他拿什么跟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