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忏悔。”灵之应道，神情动摇，眼中却透着坚定。
纵然畏惧，也想要用自己的双眼见证……这样的她，被你圈在结界里，可太委屈了，山神。
月僚有意无意地向身后看了一眼，给以山神一个微笑：你基础不了解她，不是吗？
这笑容下的寄义，不必通灵，山神心中也有数。到了外界不外一日，他看到的灵之险些与在结界中的她判若两人。
也许他从不懂她，以为保她平安，即是最好的，却从未在意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山神不由得苦笑，无论月僚有意无意，他现在总算把自己给说服了。
“准备好了吗？”这边月僚与灵之已经计划启程，一阵白色光阵之后，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山神的视线之中。
灵之她准备好接受这个世界的惨烈了吗？
山神不由得担忧，她将即将到达的地方，即将看到的工具，可是这个世间最黑暗、最极重的伤口。
一如山神所料，穿越“神行”，重新踏上地表的灵之彻底呆滞了。
这与她之前生活的地方，真的是同一片土地吗？
遥远天际，皆是如泼墨般的沉沉黑云，云后有光线闪动，似是电闪雷鸣。
可是细细看去才发现，那云非云，天上翻涌的，是无数魔族，层层叠叠，压境而来。
那数百万的魔族之后，隐隐现出的蓝色光线在一阵狂风之后现出了它真正的形态——形如巨蟒，无翅却盘旋于空，身有鳞片，侧有巨爪，狮鬃鹿角，穿梭魔群之中毫发无伤……这是什么怪物？！
“那生物，名为‘龙’。”站在她身旁，同样仰头看着天空的月僚淡然道，“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
“比……比你还强？”灵之问道，一丝眼神都没能从那携魔群翻涌的巨龙身上离开。
月僚不语……他敢说自己比这世上所有的存在都要强，面对龙族，却欠好说。
他的缄默沉静令灵之稍稍分了神，她以前问过相似的问题，她记得，那时的他自豪得很，自诩天下无敌。
可是如今……骄傲的他竟然避而不答，龙族，认真那么恐怖？
灵之哆嗦着偏过头来，想看清月僚的神色，却正好撞上了他回望过来的眼神，他显然看出了她眼中的夹杂着担忧的恐惧。
月僚一笑，抚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别怕，我虽不敢说比龙族要强，却也不在他们之下，掩护你的允许，我今生不忘。”
月僚坚定的双眼，没有丝毫动摇，在日光徐徐被遮蔽的天空下，他眼中的光像是末世中最后一丝希望。
而她的脸，全然在他的眼中，她能看到自己的神情……
真是没前程。灵之这么想着。
要出山的是她，要随着来的是她，现在满身发抖的也是她……
灵之悄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用了能见血的力道，那样的疼痛才让她镇住心神，清醒过来。她抬头，对月僚展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别，别小看我啊，我说过，要和你一起掩护世界的……我才不要时时被你掩护呢。”
说着说着，灵之似乎被自己的话语提醒了：她若是贪图清闲，又何须离开山神，那儿是最平静的乐园，平静到近乎虚假，她在山中三万年，全然像梦一般，直到她站在此处、站在这片土地上，她才算真正活过！
灵之能感受到自己因恐惧而发软的双腿重新恢复了气力，甜睡了三万多年的妖力此时也像滚水一般翻涌了起来……这是什么感受？
灵之自己感受不到，站在她身边的月僚却看得一清二楚，她许久未动的妖力在龙族的威压下彻底引爆，围绕在她四周，险些蒸发了空气中的水分，形成一层雾气，围绕在她周身。
你也想要战斗吗？月僚向她伸脱手，手掌贴在她的额上，隐隐白光闪过，留下一道护身的阵法。
“我去搪塞那个龙族，这漫天遍野的魔，就交给你了。”月僚分配完任务，绝不担忧地就要离开，却在临行前看到了灵之微微咬住下唇。
这是她不安时的体现……
月僚为此停住了，他侧过头，眼角弯弯的，轻笑着嘱咐道：“这些魔族还很年轻，绝不是你的对手，若是他们想胜过你，必须聚在一起，届时打散了就是。别忘了，你可是三万年的大妖怪，在这世上，妖族之中，你当列前三。”
这是灵之印象中月僚第一次对她真心赞扬，不是他自称小生时的甜言蜜语，而是他身为天下第一的月僚对她实力的认可。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其实是个实力高强的大妖怪。
在山神心中，她只是个小女人，在那些小妖的眼中，她是个能跟山神说得上话的大妖怪……从没有人认可过她的自己，她也徐徐忘了真正的自己、从山神的庇佑下逃出的自己。
月僚说完后，走得果决，丝毫没有为她担忧。他的判断之准，险些算得上是言灵，只要他说出来的，肯定会实现。
他站在广袤空地之上的身影深深印在灵之眼中，那个背影——仅仅一人，却像不行动摇的崇山峻岭，天地为之失色，鬼神为之哆嗦……这就是月僚。
他合拢羽扇，横举身侧，像提了一柄长剑般，他遥望苍穹之上，轻声开口说：“光。”
围绕着他的羽扇，快被魔族龙族吞噬的最后一丝灼烁盘旋着，以他的扇柄为中心，化为一道如同剑刃一般的光势，星芒越来越多、“剑刃”越来越长，像是轻轻一挥便能劈天裂地般。
此时，月僚动了，他轻挥光剑，锋芒直指云霄。
他剑锋划过的地方，魔族瞬间消失，那一刀，露出了一道长条状的、被重重玄色掩盖的天空，只是今日并非晴天，原本的天空就格外阴沉。
月僚像是抽刀一把劈断了流水，断了敌方的阵势，在灵之看来，刚刚他的攻势，与其说是在杀敌，不如说是在昭告万千敌军：月僚在此。
而他们也接受到了月僚的警告，雄师一转，铺天盖地，向月僚与灵之扑来。
宛如天空落下玄色的雨点，源源不停。
在这宛若绝境的时刻，月僚回过头，对灵之轻声道：
“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