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灰尘似定。
沐桑的存活于世成了黎民的饭后谈资。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切都成了情欢的过错。
话传到情欢耳里,也只是就着茶水喝罢便忘记的不经意。
沐桑以沐灵做饵,果真成了手中的好筹码。
他加入魂契大典那日,古兮派了婢子偷偷前来,送他一件染上国槐香气的便衣。
十公主最喜花香味,再加上阁中众人也想为他求条生路,自是甘当绿叶的敛起优势。
他会成为十公主的魂契,是情欢预料之中的事。就连那日的所谓祈福,亦是她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
可她却从未曾计量过他对魂契阁的忠贞……
沐桑与古兮交易终到了尾声,他信守允许的见告了她沐灵的下落,那是他从其他魂契口中获得的消息。
古兮将此事说与灵姬听,她的目的再明确不外,自是想让灵姬代她除了沐灵。
可现今任顾也在寻沐灵踪迹,自是杀不得的。
她只能一边稳着古兮情绪,一边命人将消息传给任顾。
后者听闻她已一路向北,随即动身而去。
一路上他问了不少客栈,他们皆是能给他指条路来的。
盐商本就不多,采购的盐商们更是线路明了。
沐灵时隔一月再见到任顾,照旧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
任顾怕再弄丢了她,只能亦步亦趋的随着。
他同沐灵商量,想与她再打一架。可后者只是警惕的看着他,死活都不愿。
沐灵近来已收了数十只情欢蝶,皆是让她勿使灵力的话。
若是情欢一人叨扰还好说,可顾亦初也是这般说辞。
沐灵不是傻子,自是想到其中蹊跷,只是想不出具体的事情而已。
现今这个狗皮膏药这般粘她,再念及他手上尚无法解释的血痕来,自是防范的紧。
可她越是这般,任顾越是缠着她。
沐灵被他搞得烦不甚烦,什么恶话都说尽了,什么撒泼样子都显露了,可他就是不走。
着实烦人……
时间久了,沐灵也生出一套搪塞他的措施来:不闻不听不看不理,就当他是路边的小野狗便好。
——
顾亦初那日亲眼瞧见了那婢子从古兮府里出来,他阴差阳错的尾随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魂契大典上,他去迟了。
古兮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问他怎么才来。
他却置若罔闻的笑问道:“那年……你为何会选了我啊?”
“因为,你悦目啊!”古兮说的俏皮,话却扎在顾亦初的心底。
不是的,一切都是错的……你选择我,不外是因为人间而已。
他没再答话,感受心口突然空了一块。
跟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一样,他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工具!
古兮没有察觉到他的怪异。只是思绪应着他的话,忆起了那日场景。
可败兴的是,她莫名地想起一首诗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轻易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算了吧……简陋是回不去了。
沐桑之事已妥善处置惩罚,顾亦初亦不愿在面对古兮,他向情欢请命去护沐灵。
情欢自是知她那日点醒让他们二人心生了隔膜。
也罢,沐灵一人在外她总归是不放心的,他去也好。
他问清了沐灵她的所在,后者也想让他早些过来帮她处置惩罚了任顾这个麻烦。
他只同古兮说了他有事要办,无论她怎般阻拦,他皆不愿留下。
——
镇国诸事已歇,川国一处却染骚动。
川王本是不愿准许梵子琛护送沛国小公主归国的,但川王后提及介于沛国与川国之间的蹇国。
蹇国地广人稀,虽是与川、沛两国相邻,却是依附镇国而生。
梵子琛是密送小公主回去的,究竟是川国后宫纷争才染上的事,不宜轰轰烈烈。
小公主性子欢脱,随着梵子琛虽是无趣,却也心安。
沿途一路走走停停,两人倒是关系渐佳。
“喂,梵木头!”坐在石头上的梵子琛闻声转头,小公主笑盈盈地对着他的脸弹了片竹叶上的露珠。
这在沛国,是一种洗礼祝福。
梵子琛本能的闭上眼睛,小公主瞧着他咯咯的笑。
“不是说过禁绝没大没小吗?”梵子琛擦了脸,对那“木头”的称谓甚是不满。
小公主俏皮的坐在他的身侧,狡辩道:“明明这个名字很可爱嘛!前两天叫你石头你不喜欢,再之前叫你无趣你也不悦……你可真难伺候呢,就会欺负我!”
梵子琛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无奈道:“随你喜欢!”
小公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再嬉闹地盯着他问:“梵子琛,你究竟为何一定要跟我一起回沛国来?”
她话锋转的太快,梵子琛愣了一下。随后脸色有些极重道:“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小公主瞧他这般,也知不宜多问,一句玩笑带过:“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回国,是要向父王提亲呢!”
梵子琛:“……”
夜间的梵子琛总是浅眠,虽有士兵轮流值守,可他却总是不安。
那夜第一个士兵倒下之时,梵子琛一下便惊醒了。
他睁开眼,迅速进了帐篷叫醒甜睡的小公主。她昏昏沉沉的起身掀开帘子,瞬间清醒。
外面有许多黑衣人,他们手拿铁扇,是蹇国武器。
小公主缩在梵子琛身后,他能感受到她的轻颤,像受惊的白兔一般。
“你先进去。”梵子琛开口的第一句,她很听话。
小公主看着帐篷外的人影攒动,吓得只能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惨叫声、武器没入身体的声音、倒地声……
人在极端恐慌之时,五感感知能力像是作对一般的灵敏。
片刻后,外面似是归于宁静。有人进了帐篷,可她不敢抬头。
“走了……”梵子琛说了第二句,小公主一下子便扑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他身上有许多血迹,血腥味窜进她的鼻子里,手上粘腻的血液更是灼人。
她刚刚与死亡的距离,微乎其微。
梵子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难得放缓:“没事了~”
他的肩上擦破了伤,有点疼,又有点酥酥麻麻的感受……
这是一路上最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是他们最难走的路程。
小公主受了惊吓,大病一场,梵子琛背着她随处寻人求药。
酷热的天气,也在逐渐加剧她的病症。
梵子琛不停歇的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阿嬷独居的草屋,她正在屋外的树荫下撵线穿针。听见有消息,才抬头瞧了瞧他们。
“阿嬷,可否能借口水喝?”梵子琛的嘴上已起了皮,他手里撑着根木棍,狼狈得很。
阿嬷闻言,起身踱步到了里间,为他舀了一瓢水。
梵子琛将小公主放在了树荫下,大饮长歠。
阿嬷瞧了眼小公主,含糊不清的问道:“这丫头,怎么了?”
梵子琛闻言,痛恨道:“生了病。”
“哦,生病了……”阿嬷迟缓的念叨了一句,随后扶着梵子琛指着一个偏向道:“沿着路一直走,那里有客栈,有医生。”
梵子琛听罢,连忙又背起了小公主,给了酬劳便致谢离开。
他有些忏悔,恰似牵扯了一个无辜的人……
到了阿嬷说的地方之时,他立即带着她去瞧了医生。
天气炎热,胸闷气短,医生写了药方,还要再调治上一段时日。
随着小公主的好转,她徐徐感受到了梵子琛的焦虑不安。
他说的很重要的事……是被她延误了吗?
她写了一封信,让梵子琛交于街东的一位绣娘。
几日事后,小公主病好,沛国也遣了人来。
梵子琛同她一起抵达沛国之后,便在小公主的掩护下转而去了阜国。
那里是文人的天下,孙亓或即是这文人中的王。
梵子琛坐在茶室里,等着说书人开口。
消息是从酒铺子的老板娘那探询的,她说今日茶室说书人,又要讲炼蛊师的旧事。
说书人言:
【话说诸国未立之前,有两位貌美女人。
这二位中独喜纯黑的是姐姐,宠慕正红的是妹妹。
她们一人练灵力,一人修蛊术。
而姐姐心气儿高,瞧不上任何人。只是在街坊里除些恶霸,为名除害。久了,竟也成了位人物。
而妹妹心性生动,在江湖上交了不少的侠客,他们与她切磋,却都败下阵来。久了,竟都成了她的信徒。
修蛊之人渐多,有人想要一学两派,故意挑衅起了练灵的姐姐,想要从交手中学得一招半式。
可谁知最后竟是玩脱了手,将她打成了重伤。
没人知道她那日已搪塞了太多练蛊之人,早已灵力受损。
妹妹知道前因结果之后懊恼不已,带着姐姐远走,再无人知她们踪迹。
而那些练蛊之人也渐成一派,成了江湖上的恶霸。烧杀抢掠,无一不为。
最后诸家奋起讨伐,这才换了现今的一片安宁……】
说书人还未讲完,便有一个醉汉起身。他打着酒嗝儿,反驳道:“一派胡言……练蛊师众人们早在打伤那女人之后立了血誓,还将那日伤她者皆已逐出,何来当年作恶多端。那些恶事不外是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幌子而已……”
“怎么又是这个醉汉!”堂下众人不满的嚷着,随后便有几位男人将他推了出去。
梵子琛问了邻座,那人言:“这醉汉总来这厮闹,一讲练蛊师之事便来胡诌!”
“不外我听说我国认真是另有练蛊师余孽的,就是现今收敛了许多。”
“可不嘛,若是不多收敛,诸家可能放过他们。也多亏了当年之战,否则还不知现今的世道是个什么惨状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皆是只说了另有练蛊师,却都不知踪迹。
梵子琛急躁的捏了捏眉心,不知要从那边下手。
门外传来了那醉汉的胡话:“练蛊师从未滥杀无辜,从未!”
他破了音,惹了堂下众人唏嘘讥笑。可梵子琛却是有了思量,出门一路随着醉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