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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神榜

第二章 黑屋子

冥神榜 草知天命 2470 2019-03-31 13:26:55

  早晨经常笼罩在薄雾里,另有炊烟,另有豆乳的腥味,馄饨的汤味儿,粥的米香,辣油的辛味儿。

  街两旁的胡同像蜈蚣腿似的,抑扬顿挫的锣鼓声,另有一顿一顿的吆喝声,四合院里有孩子的叽叽喳喳声,突然什么工具打破了,孩子哇地大哭,接着是妇人高声训斥孩子,然后老太太又蹦出来骂着儿媳妇,然后老头又出来骂着老太太,男人又出来骂媳妇哄孩子,两口子又对骂,老头老太太也对骂起来,孩子哭的更厉害了,老头又训斥窝囊废的儿子,鸡飞狗走好不热闹。

  屋脊上落着乌鸦,灰瓦上有杂草,屋檐下盘旋着燕子。这就是小镇的早晨,上一刻还静悄悄的,一眨眼就热闹特殊,似乎人都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吕延洗漱完毕就跑出来了,没有吃早餐,这不是第一次了,其实他早腻了府里那些精工细作的羹肴,能把一堆的好食材制作得寡淡无味,这就是大厨师的本事吧。

  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怙恃已经管不住他,况且他从来不惹事。

  街面上的早点铺子前,白茫茫的蒸汽热腾腾的笼屉,喷洒着肉包子的荤香。大树下的木桌子边上,一个老头正在埋头吃着河粉,猛地抬起头,用筷子尖儿恶狠狠地指着路过的人,缺牙的嘴嘟囔着。

  靠墙的竹棚底下,有个力巴在吃着牛肉板面,面上另有两个干红辣椒和一个鸡蛋,力巴吃得汗如雨下,不时用拿毛巾擦着汗。每当他经过这里,力巴就会抬头兴冲冲地看着他,高声道:“这孩子好呀!”

  哗地水泼了过来,就泼在脚下,差点溅到人身上。这人抬头就要呵叱,一个妇人拿着空盆,嘴角眼梢带着春意,正抛来媚眼,等到别人也看过来时,妇人的脸一红,扭臀摆胯地回了店肆。

  “小少爷早呀!”有人和他打招呼。

  “小少爷来了!”

  所有人都认识他,不仅因为他是吕云尚的儿子,还因为他自己的特性,他额头有一道斜纹,就在离双眼不远的位置,左高右低,又粗又长,典型的短命纹。除了他自己不知道,整个镇上都宣扬着他是个早夭之人。

  “少爷里面坐!”

  他进了早点铺子。

  铺子里人声鼎沸,来吃早点的都是中下层的劳力者,聚到这里既为果腹也是苦中作乐,几多能找点乐子出来,让在世另有些意思。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南城是贫民区,吕云尚却把府邸建在了这里。有些权贵想投合吕府,要把宅子迁到南城,都被吕云尚阻止了,“贫民窟里更能窥见生财之道,怎能和别人分享。”

  铺子专门给他留了位置,就在靠里面的角落,若即若离地和外面离开,能让他不受滋扰,他一边吃着豆腐脑加辣椒面,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管那些破事做啥?”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强按头,有啥用嘛?”

  “那屎都拉出来了,还能坐回去不成。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他听着这些话,险些忘了吃工具,平常他喜欢看书和下棋,书上有智慧和原理,另有华美的辞藻,可他照旧孩子心性,更喜欢从活人嘴里说出来的口头语俏皮话,他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说着说着便有人吵了起来。“煮熟的鸭子,嘴硬。”

  “我嘴硬?咱是丑妻家中宝,不怕戴绿帽!咱干活不分心呀,不像有的人,人在曹营心在汉,心里跟长草似的。”

  “姓刘的,你长了个挨揍的脑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后走夜路小心些!”

  “姓李的,腰里别着鸡毛掸子硬充大尾巴狼,癞蛤蟆个小声高,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不要了咋的?你敢来拿吗?借你俩胆你敢吗?”

  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谁赢谁输。他基础不体贴,也不想分辨,这些活生生的土话和口头禅全都灌到了他的脑子里,生根发芽,似乎还没过牙牙学语的阶段。

  有个上了岁数的人出来和谐,反而惹了一肚子的气。

  “姓王的,吃了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俩的事用你管!”

  “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老王老五骗子!你个上辈子做泥瓦匠的,除了会和稀泥还会干啥?”

  姓王的光火了,“行,我和稀泥,我不管了行了吧,你们打,今天要是不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你俩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少装王老五骗子。”说罢一屁股坐在他跟前,“小少爷,咱们看他们演戏!”

  “嗯!”他更津津有味了。

  又有人开始起哄了,多数是打不起来的,一会儿就鸟兽散了。

  回去的路上,他自语了一句,“拉出的屎还能坐回去?”笑了,笑得很开心。又走了几步,觉得这句话越发可乐,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吕宅,穿过三层楼的正房,再从后照楼的小门出去,一条小路通过一片空地,夏天时这里成了草坪,有鸭子结群戏耍,另有一条小河,河水不深,冬天的时候可以溜冰玩,河水很清静没有鱼,倒是盛产青蛙和泥虫。河上有一座石桥,通到劈面的院门前,玄色的如意大门始终紧闭的,不外门上破了个大窟窿,像是被大石头砸的,透过窟窿能看见里面的荒芜。这里应该曾是殷实人家,为什么人去房空?

  他从窟窿里钻了进去,院子里除了破屋子就是野草,墙根长着一些花,白色的豆角花,粉色的牵牛花,黄色的倭瓜花,紫色的茄子花,黄色的油麻花等等,明明无人经管,却野蛮生长无拘无束。

  那根木棍还在,他拾起木棍,对着齐腰高的野草大叫一声“霹雳剑”便开始狂舞。木棍上下翻飞看不出什么章法。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喊的是“流水剑”,再上一次喊的是“清风剑”,总之每次来喊的都差异。剑法的威力着实惊人,不少草都被他斩成了两截。

  眨眼之间他就累了,便扔了木棍来到一个破石墩前,这是一个石头棋盘,线条都快看不清了。每次他都是捧着棋笥前来,他先落下黑子,又落下白子。

  “你要小心了!”他落下一步黑子。

  又拿起白子,即将落子又停住,“差一点就上当了。”

  他浑然忘我,不觉蚊虫的叮咬,那些蚊虫只叮了一下就飞走了,没飞多远就死在空中。

  这里原来是个很好的玩耍之地,可惜有那个破屋子。这屋子着实不小,面阔五间,两尺高的台基,悬山的屋顶,檐牙高啄金柱粗壮,楣子上有彩绘,窗棂的线条也很优美,如今彩绘剥落,窗纸也早没了,不知道人去楼空有几百年了。屋子空的久了就像人死了,阴森森的吓人。即即是在大好的晴天,屋子照旧像个冰窖一样。他从来不敢进入屋子,甚至不想靠近,似乎会被拖进去吃了。

  他正要落子时停住了,似乎听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向屋子走去。

  他走上了台阶,面对着房门他不敢进去,犹豫了半天走到了旁边的窗户前,把脸贴了上去。

  窗户里面也是一张脸!很大的脸!正盯着他的眼。

  他六神无主转身就跑,刚刚爬出大门,眼前一黑晕了已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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