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待贪官污吏，狠不狠？
这似乎是不用怀疑的，斩首，族诛，人皮枕头……险些能用的手段，都用了。
就拿这一次的假币案来说，老朱再次祭起霹雳雷霆，把沿途能牵连进去的仕宦，杀了个干洁净净，九十里的路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
一贯冷酷无情的朱元璋都犹豫了，他是不是杀得太过了？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个疑问取代，为什么就有人不知死活，非要一而再，再而三，逼着他杀人呢？
他把柳淳叫来，一是这小子指出过钞法的问题，二是他宣称是郭氏传人，精通实学，又获得太子的赏识，老朱还真想听听他的意见。
而现在的柳淳，却是天人交战……他虽然可以什么都不说，或者人云亦云，他也不怕老朱瞧不起……反而他一心想赶忙离开是非之地。
但问题是，钞法一日不解决，贬值的宝钞大行其道，他在大宁做的一切，都市酿成笑话。没有稳定的金融秩序，商品农业就失去了基本。
大宁种的那些经济作物，是没法填饱肚子的。
相比之下，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反而越发有生命力。
先进和顽强，通常是矛盾的看法……
认命了吧，别找不痛快，你面对的可是洪武大帝，你跟他讲原理，他跟你玩刀子，外面人头跟西瓜似的，不差你一个！
柳淳眼神闪烁，不停飘忽，额头冒汗……朱元璋人老成精，岂能看不出这小子的惊骇和纠结。
太子数次推崇此子，如今看来，也是稀松平常啊……朱元璋微微摇头，如果柳淳真的说不出什么玩意来，就立刻把他逐出皇宫，想回大宁是不行能呢，凤阳倒是地方，可以留给他享用！
“陛下，陛下询问臣钞法的事情，臣斗胆，想先请教陛下，如何看待宝钞？”
朱元璋越发不快，“怎么，你居然敢拷问君父？”
“臣不敢！”柳淳咬着牙齿道：“老黎民有句话，叫做服务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若是不知道陛下设计钞法的初衷，臣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朱元璋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倒自认为是良医了？”
“臣不敢……但这世上比臣更懂钞法的人，预计没有几个了！”柳淳沉声道。
“狂妄！”
朱元璋怒骂了一句，又笑了起来。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朕就回覆你……朕扫灭大元，一统天下。彼时前朝的乱局尚未平息，市面上钞法杂乱，黎民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更况且天下缺铜，无法铸造铜钱，朕唯有降旨，颁行宝钞，算起来，已经有十三年了！”
“凭据陛下的意思，臣是否可以理解为，宝钞能平抑物价，方便交易，是为了黎民着想?”
朱元璋顿了顿，“也可以这么说？”
“那臣能不能再请教陛下一件事……黎民究竟需要什么样的钱币？”
朱元璋能察觉到，柳淳这小子是有些工具，但他这种说法的方式，让老朱很不痛快。
“你想讲什么只管说，朕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柳淳心里苦笑，鬼才信你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都不算数，这一句允许，能值几个钱？
不外是当一辈子的怂包，照旧当一刻的英雄，就在此一举了！
柳淳下意识注意了一下大殿的屏风，隐隐约约，似乎有工具晃了一下，不会是寝宫也有老鼠吧？
柳淳一闪念，就继续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一个好的钱币，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方便，宁静，保值！所谓方便，就是交流的时候简朴容易，便于携带。在这一点上，宝钞相比于金银钱币，都要强许多。只是在接下来的两点上，宝钞就出了问题，在宁静方面，是假币横行，鱼目混珠。而在保值方面，问题就更严重了……朝廷历年来，屡次超发宝钞，造成市面上宝钞泛滥。加之缺少旧币接纳，使得新旧混杂，同样一贯旧币，只能当新币的一半使用。而不出一两年，新币也酿成了旧币……”
“老黎民拿着宝钞，即便不使用，放在家里，价值也在不停缩水，与日俱减，能买到的工具越来越少……试问老黎民又能如何？自然是尽量把宝钞花出去……市面上，人人抛售宝钞，人人争相储存金银钱币，如此一来，宝钞不是宝，反而成了肩负……朝廷钞法松弛，也就没有什么稀奇……”
“够了！”
朱元璋气得一拍桌子，犀利的目光，如猛兽雄鹰，锁定了柳淳！
“你很好！朕的钞法让你说的一钱不值！你是不是想让朕废掉宝钞，顺应民意，恢复钱币啊？”
老朱的语气，堪比寒铁坚冰。
显然，有不止一小我私家，向他建议……这里面就泛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朱元璋知不知道宝钞贬值，知道！他能不能废掉宝钞，不能！
为什么？
原理不庞大。
宝钞在民间价值几多不管，官方订价就在那里……给百官的俸禄，将士的军饷，采买的用度，年节的赏赐……这些全都不是小数目，为了节约开支，老朱也要维持宝钞的刊行，而且只会越发越多！
所以，从最初的设计上，宝钞就不是一种真正的钱币……而是朱元璋靠着天子的威严，强力推行的一种特殊的“纸”！
百官多次上书，阻挡宝钞，而顽强的朱元璋又不愿意认错，加之他认为百官居心叵测，是想从天子手里，抢走财权。
所以宝钞的问题，又从单纯的钱币金融问题，酿成了君臣之争，徐徐的，已经没有了是非对错可言！
“陛下！臣以为宝钞乃是一大创举，是金融的巨大进步，不光不能破除，还应该发扬光大……只是宝钞的弊病，需要纠正，拾遗补缺之后，才气让宝钞真正成为大明之宝！”
朱元璋面沉似水，半晌才道：“你说，要怎么办？”
“启奏陛下，臣以为首先宝钞不能随意增发，每年刊行几多，都要有估算，要建设储蓄金制度……宝钞要在任何时候，都能兑换金银，确保币值稳定。再有，朝廷要建设一套宝钞的接纳制度。另有，要扩大宝钞的使用，准许黎民用宝钞完粮纳税！”
柳淳一口气说了许多，朱元璋听完，突然朗声大笑，“真是巧舌如簧！你说的这些，无非照旧替那些有钱的人讲话，照旧想让朕废了钞法而已……你，居心叵测！”
朱元璋的话，在寝宫里回荡，宛如雷霆炸响，重锤击顶。
柳淳现在影帝附体，满身出戏，突然双腿一软，匍匐在地，泪水流淌下来……
“陛下，臣幼年流落草原，幸有师门收养，教导学问本事……两年前，臣孤身一人，返回大明，险些命丧山火之中……所幸得人相救，才气侥幸活命。臣自回归大明，便倾其所有，制造军粮，改良火药，建钢铁厂，屯田戍边，臣，臣……是想以一身所学，报效天子圣恩。”
“似臣这般年纪，两次目睹天颜，超擢为大宁经历官，已经是天恩浩荡，臣就算再没有良心，也不能跟其他人搅在一起！陛下若是如此看臣，那，那就不如把臣赐死算了！”
柳淳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他不是装得，而是不哭真的会掉脑袋！
老朱也迟疑了……柳淳说的没错，从他的经历看，简直不行能跟文官士绅搅在一起……这么多次发生事情，这小子总是对天子坦白，从无隐瞒，还算赤子之心。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稍微软了那么一点……“哼……朕不想听你的巧舌如簧，你要是没有措施，朕决不饶你！”
“陛下……臣建议陛下设立专门的大明皇家银行，卖力宝钞的全套刊行事情……陛下可以用皇家的名义入股，避开户部的滋扰……另外，臣斗胆推测，陛下不放弃宝钞，是为了国用富足，若是能把银行建设起来，陛下自然可以从银行借贷……另有，银行可以吸收黎民存款，如此一来，就能实现宝钞的接纳，保证币值稳定……”
柳淳两眼放光，滔滔不停……朱元璋被他说得摇摆不定……
“陛下，若照旧不放心，可以先在京城施行，如果能乐成，再推广全国不迟啊！”没有法子，柳淳把“试点”的大招都抛出来了，是真的竭尽所能，要是还不能说服朱元璋，他就惨了！
就在朱元璋还犹豫之际，屏风后面，太子朱标快步跑出来，跪在了柳淳的旁边。
“父皇，儿臣听了许久，柳淳一心谋国，恳请父皇恩准！”说完，他跟柳淳，一起趴在了地上，期待老朱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