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吾到了大宁城,老爷子最大的感伤就是整齐,一望无际的油菜田,每一株油菜距离都差不多,恰逢开花,一水儿的淡黄色,看不到任何多余的工具。
整齐自己就是一种力量,能做到并不容易。
士兵整齐了,多数能战无不胜,所向睥睨,庄稼整齐了,没有杂草,也能丰产丰收。而且在中原和江南,是绝对见不到满眼一色的壮阔景象。
土地支解,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最多二三十亩,哪里能做到这般辽阔无垠,震撼视野!
老先生终于相信,大宁都司是一块宝地。
“对了,柳经历,老夫发现田地整齐也就而已,怎么每隔一段距离,修的田埂,水渠,水井,怎么也都一样啊?”
柳淳笑道:“这就是军屯的妙处了……圣人留下了三万多北伐雄师,让将士们解甲归田,拿起锄头,戍守一方。晚生就凭据军中的体例,拨给了土地,每一营就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有几多田,有几多房,要修几多路,挖几多水井,建几多水渠……统统都有计划,他们只要照办就是,而将士们最能忠诚执行命令。”
刘三吾频频颔首,“好,果真老练!柳经历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缜密,能做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这才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你放心,老夫说到做到,一定向陛下推荐,要重赏柳经历才是。”
柳淳浅笑,“老大人太客气了,为国效力,本就是晚生的职分,要说赏赐,我是不敢奢求的,不外若是朝廷能帮大宁解决一些难题,晚生求之不得。”
“你另有难题?说!有什么就讲出来,老夫一定尽力!”
刘三吾是真的满意了,大包大揽,一副予取予求的慷慨模样。
“是这样的,大宁都司什么都不缺,唯独粮食缺口照旧太大,我想请老先生资助。”
刘三吾颔首,“粮食虽然重要……你是计划让朝廷出几多粮食?”
“不!”
柳淳摇头,“我不要粮食!”
“那你要什么?”老头不解了,缺粮不要粮,这个小子没发烧吧?
“我要路!”
“路?”刘三吾不解。
“我需要一条官道!”柳淳笑呵呵道:“老大人,你从喜峰口到大宁城,觉得这段路如何?”
“还算平整。”刘三吾思量道。
柳淳颔首,“没错,这条路是为了北伐,颖国公傅友德临时调动民夫修的,由于工期紧迫,许多地方没有修好。随着夏季暴雨来临,很可能就要中断。所以,我需要朝廷资助,把路修好。”
老头吸了口气,修一条几百里的官道,还要结实结实,花费可不小,而且还要动用许多民夫。他这个钦差只是来查案的,却不是修路的,上书陛下能允许吗?
刘三吾有点忏悔了,他嘴太快,就不应大包大揽。
柳淳见老头犹豫,也急了。
虽然柳淳早就计划着修路,可他究竟创业时间太短,家底儿也不丰盛,拿不出修路的钱……再说了,筑城修路,这样的大事情,必须朝廷亲自协调,才气顺利无碍。
“老大人……你瞧,大宁都司有铁厂,有油坊,有糖寮,有种种各样的商品。我们不需要朝廷施舍粮食,靠着自己,不光能换来粮食,还能过得很好。只是想要互通有无,就必须修路,这一条路修好,能发生无法估量的效果。”
柳淳充实发挥大忽悠的本事,不停给刘三吾灌迷魂汤。
靠着朝廷拨粮食,需要每年输送,一点不能少。可修路之后,靠着商人,就能把粮食运来,朝廷要支付的只是一点维护的用度。
而且路一旦修好,还能收取不菲的过路费,填补地方衙门之用。
“老大人,从大宁到北平,商贾往来,财货通畅,朝廷边军用度富足,自然不用惧怕鞑虏。而且赚钱的时机多了,军户就不会逃跑,相反,还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到边地,对朝廷来讲,绝对是大好事,每年能节省的军费开支,就相当可观了。”
“其实不妨把眼光放得更久远一些,老大人你看,大宁都司生产的工具这么多,光是一个北平城,未必能消耗掉,您老觉得该如何是好?”
刘三吾一介儒生,哪里知道怎么办。
“柳经历,你有什么卓识?“
“哈哈哈,卓识谈不上……我是想着铁器,牛羊肉,菜籽油一类的工具,南方也是需要的。如果能通过运河,把大宁都司的商货运到中原,甚至江南,岂不是更好!”
“这个……”刘三吾还没有彻底迷糊,“柳经历,怕是不妥吧!运河是用来输送漕粮,若是用来运送货物,未免公器私用。更况且,运河多处泥沙淤积,清理也不容易。”
柳淳凝重道:“老大人,我觉得你应该建议朝廷,疏通加宽运河,刻不容缓!”
“柳淳,你想让朝廷帮你疏通运河?亏你说得出口!”一直在旁边听者的吴华实在是受不了了,这小子简直是异想天开,狮子大开口。
大明朝廷,给你开的是不?
什么都敢要,脸皮何其厚也!
“吴佥事,你这就说错了。历代以来,南方物产丰饶,隋唐两宋,都是把南方的漕粮,运到北方,支应京城和边防之用。南方黎民一味支付,却没有获得回馈,故此时常有诉苦。如今大宁都司也有了可以出售给南方的商品,物资流通就由原来的单向,酿成了相互赢利。”
柳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让他们理解起来容易一些。
“老黎民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想办成事情,就要你情我愿。疏通运河有什么欠好?北方的货物南下,南方的丝绸粮食北运,两边的黎民,都能获得利益,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啊!”
“说得轻巧,又是修路,又是疏通运河,你当朝廷有金山银山啊?”吴华气哼哼道:“刘大人,我看出来了,这小子明白是私心作怪,想要朝廷替他买通商路!”
这家伙还真有些本事,一语道破了柳淳的心思。
可柳淳不怕,他玩的是阳谋,不怕朝廷不允许!
“老大人,吴佥事说对了一半,修路,疏通运河,简直需要花钱。可如果做成了这两件事,大宁都司的前景就会很是灼烁。有大宁都司在塞上,我们的防线就能深入草原一千里!原来计划修筑的长城,就能停下来!”
“不修长城?”
“没错!”柳淳笑道:“把大宁都司经营好,漠南的这一片,鞑子就没了立足之地,如果再能把河套拿回来。鞑子唯有退到漠北,这时候他们想要袭击大明,就会困难无数倍。我们只要建设一些狼烟台就够用了。修长城要几多钱?把这些钱省下来,只怕修十条路都够用了!”
刘三吾眉头紧皱,忍不住喃喃道:“不修长城修门路?”
“没错!”
柳淳笑呵呵道:“我大明刚刚横扫北元,盛生机象初具,君临天下,岂能畏首畏尾!与其泯灭巨资,修一道掩护自己的墙,不如修一条能延伸利益的路!难不成,当下的大明还会怕鞑子吗?”
强者修路,弱者修墙!
柳淳送给了大明君臣,一道不算很难的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