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只有在上州才停留,然后备足几日粮草后,继续前行。
军情紧急,在确定太子殿下能适应舟船后,整个运兵船队便将速度提起来了。
“沾殿下的光,此次行军,所有州府粮草,均为一等军需。”
这是事实,狄青多年征战,对沿路州府所供军需知之甚详,从来未像如今这般。不仅仅是上等,人吃马嚼的物事,一应俱全,甚至连从不在军伍中泛起的香料都一并备全了。
这才是军需……他知道,并不是因为广南的形势,真正的原因就是太子。
地方州府的仕宦,如何看待路过军卒的,险些已经是明事儿,可国朝没人会在意。
掺沙子,缺斤短两这都是常事,甚至有时候会送些腐烂了,基础不能吃的陈粮放逐需。
这一路相伴,东南西北的闲扯,狄青发现太子殿下很亲和,似乎另有些军伍气质。所以,那怕是他那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会有意无意的说些大实话。
虽然,他照旧知道吕教导那是文官,有些话可以跟太子闲扯,但必须背着吕教导。
“狄帅,向前看,往利益想。”
赵曦不傻,许多事能看懂。再说,这类情况并不稀奇,历朝历代均有发生。
这一路,很少谈及广南,那怕是靠岸后有相关广南的驿递战报,都也是看事后唏嘘一番,不再多做评论。
字面上总是说不尽实际的,不管是对广南的山势水形,照旧说主力到达后的实况,都不行能从抵报中获得。
而抵报所述,大多是今日侬贼又破那座城了,何人又弃城而逃了,又有谁为国捐躯了,没一点是激励斗志的,多说反倒将士心怯。
广州被围月余,至今仍在坚守,这是这几日抵报唯一让人欣慰的。
侬智高自四月起事,一路向东攻伐,先破横山寨,以储蓄之物大赈随众,使聚者众多。
偏偏邕州陈拱未报,也未预防,急遽之间布防,并在宾州援兵抵达时,于战况焦灼之时犒赏,致使邕州既失,邕州官员死伤被掳者众。
侬贼故技重演,再次大赈国储,随众增至两万余。
此时,侬贼扬言立国,曰大南国。也于此时,广南诸州府方各自奏报朝堂。
朝堂令余靖、孙沔驰援,援兵未到之时,侬贼便顺郁江东去。
横州弃城、贵州弃城,浔州知州孙抗奋力反抗,城破后,杳无音信。
侬贼于六月破龚州,又一个弃城而逃者。然后,藤州弃城、梧州弃城……弃城、弃城、弃城!
到后面,赵曦再不看奏报了,都是弃城。侬智高不是势如破竹,而是一路流通无阻!
赵曦担忧自己忍不住,越殂代疱,待到了广南,他会把侬智高没杀的那些个官员,一律把他们悬挂在所治之处,让黎民,让上天,看看这些掉臂子民的所谓士医生!
整个广南西路,九个州府,从邕州一直往东至端州,唯浔州、封川、康州反抗。孙抗下落不明,而曹觐、赵师旦殉国。
这就是战局,糜烂的广南战局。
赵曦看不下去,听不外去了。几日来,整个船舱气氛是冷的,被那些毫无羞耻之心的知州给寒了心。
‘‘殿下,曹指挥使学烤鱼了,令小的喊殿下食烤鱼。’’
几日了,太子殿下就这般一人待舱里,不言不语的。
照旧刚登船的那天,太子殿下烤鱼让各人吃,想必殿下喜好。如今见殿下不悦,甚至食量都减不少。
护卫营的费心,便学着殿下的做法,烤了鱼,让王中正过来……
殿下出征,严词拒绝了仪仗和侍候的宫女内侍,身边人也就王中正和李宪算贴身侍候者。见殿下茶饭不思,他俩也着急。
人,最好别浪费他人的美意,那怕是你的下属。
赵曦没强颜欢笑,但照旧出了船舱。
“诲叔,国朝百年养士,职为牧民,同时也该是为民守一方安居之地。弃城弃民,养之何用?”
赵曦从来为曾说过如此猛烈鲜明的言辞,话语中的厌恶、痛恨、不屑甚至杀之尔后快的情绪表露无疑。
“殿下,其行为业已侮辱了士子之名……”
吕公著也不知道该怎样回太子殿下的话。他是士子,是士医生,偏偏这一路,所有的战报,每一次都在陈述那些士医生的恶行。
不止是他,韩缜、苏颂、王陶,对于太子殿下的责问也同样无言以对。
国朝如此优待士医生,历数各朝各代,未尝有此般优待者。而广南西路各知州所为,确实令整个士林蒙羞了。
即即是他们,同为文官,都忍不住升起杀心。况且殿下……
“枉为人臣,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甚至枉为人!如此作为,留之何用?”
这一段时间积压着,赵曦是真起了杀心。
“殿下,国朝不杀士医生……”
吕公著能感受到太子殿下此时的杀意,甚至比当初让汝南王世子真的死去时还浓烈。
但太子殿下于此事万万不行这般操办。率护卫营远征,本就令文官这个团体警惕了,言太子殿下尚武者不在少数。
若此时,太子殿下真于战前处置弃城而逃者,那怕是理由再充实,也对太子殿下与文官的关系发生裂痕。
多年来于士林积攒的名声,很可能一朝而倾。
弃城者,自己履历已经有污点,即便资历磨堪,甚至考评中上者也不会再受重用。
因猥贱之人而失自己名声,不值当!
赵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否认吕公著的说法,照旧无法理解祖宗法度,或者说是听从了吕公著劝解的理由。
纷歧定砍头才叫杀人,杀心比杀人更爽快。
赵曦不会真去杀掉这些士医生,但就此放过会让自己不爽利。唯有令其生无可恋,才是正途。
再一次有战报时,算是个欠好不坏的消息。
侬贼久围广州而不得,被英州知州苏缄支援痛击……也仅仅是令侬贼推进受阻而已。可就这一点,已经是整个广南之乱以来,最为让人欣慰的信息了。
同时也对比着那些弃城而逃者……
苏颂总算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了解自家人,应该不是那种弃子民而掉臂的性子,可整个广南州府,皆弃城而逃,难免于佐官幕僚中告竣共识,从而影响抵家叔决策。
还好,没丢苏家人,也没摸黑士林。自己仍然可以于太子殿下面前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