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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深

第一百五十一章 殉情

天深 森千树 4758 2022-07-28 23:44:26

  崇丘仙尊坐化后三日,围在上阳峰下的各仙山仙尊终于散了,对沈鹤鸣的追究也到此为止。

  上阳峰上雪化了,藏匿在殿中的寒族巫女走了出来,嘴角扯着轻蔑的笑意。

  这些仙尊看似为了声讨沈鹤鸣的暴行,实则乘隙刁难崇丘仙尊。奈何崇丘仙尊以死谢罪,加上近侍仙童的死,沈鹤鸣又疯疯癫癫,崇丘仙山元气大伤,他们的目的已经到达,自然不会再纠缠。

  崇丘仙山今后几百年置β也难回巅峰。

  巫女看了一眼空寂的仙尊殿,转身跳下了上阳峰。

  明珠破碎的光线被黑暗吞没,只剩微弱的余晕,冥渊腥臭的风夹杂着千年的孤寂席卷而来。

  沈鹤鸣死死抓住沈梅林的手,生怕松手她就会消失。

  过往岁月慢慢钻回沈梅林脑中,她哆嗦着捂住了嘴,哽咽得说不出话:“鹤鸣哥哥……”

  金光闪过,铁笼被斩断,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熏香让她不由闭上了眼,紧紧地依在他怀中。

  “梅林……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她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狠狠按在胸口,只能感受到他起伏发抖的肩膀。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松开手,借着微弱的光深深看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慢慢抚上了她的眉眼,一寸寸滑过她的脸。

  他的眼越发湿润了,一千年了,他的梅林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是谁将梅林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生疏散了他们一千年!

  他脸上浮现出暴戾之气,他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他突变的神色让沈梅林打了个寒颤,她有些畏惧地退了退,却被他一把拉起。

  “走,我们出去。”他拉起她恨恨地朝入口走去。

  她艰难地走了两步,身子猛地瘫软下来,她惆怅地咬住了唇,她已经不会走路了。

  沈鹤鸣的心剧烈地疼了起来,他们竟将他的梅林关成了这般模样!

  他一把抱起她,满心痛苦地朝入口走去,黑暗吞没了他的脸,一滴滴热泪落在了她脸上。

  两人落在了七十三峰上,远处天光微亮,朝露熠熠生辉。

  沈梅林惊惧地捂住了眼,耀眼的光让她什么也看不见。

  “别怕,梅林。”

  沈鹤鸣把手覆在她手上,一点点把她的手挪开,让她慢慢适应天光。

  她终于看清远峰,云雾缭绕中有一丝金光缠绕。

  她呆愣地看着远方,伸手朝虚空摸去,似是不敢相信她重见灼烁。

  沈鹤鸣满心酸楚,拥着她低低地说:“梅林,我回来了,今生我们再也不用潜藏了,再也没有人能伤你分毫,我们再也不会离开了。”

  身后虚空传来破碎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空间镯碎裂了,落下了一个满身黢黑的人影。

  沈鹤鸣神色酷寒,冥渊竟是顶阶神器,这群老秃驴手中另有这等工具。

  炽阳神剑落回了他手上,他拥着沈梅林慢慢地朝山下走去。

  沈梅林逐渐适应了走路,惊奇又小心翼翼地踏着山路,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

  云雾渐稀,远处的火光和浓烟映入她眼帘,她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似是走水了?”

  沈鹤鸣冷笑一声说:“梅林,你好悦目着,我怎么收拾这群老秃驴。”

  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梅林就被藏在他眼前!这一千年他来了无数次钟国寺,每每失望而归,想不到竟与她隔空相望。

  他是怎么从绝望中熬过来的,让这些死秃驴也好好体会吧。

  沈梅林已经认出来这是钟国寺,空中缠斗的人让她畏惧地往退却,从前安宁的钟国寺怎么变得这样乌烟瘴气?

  沈鹤鸣紧紧扶着她说:“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你。”

  两人走到了观音殿,入眼的惨状让沈梅林有些目眩,山道两旁横七竖八地摆着僧人和一些长相怪异的人的尸体,一看便知昨夜经历了一场恶战。

  风吹动经幡,沈鹤鸣身形微动,搂着她飞身到了檐角上,山下缠斗的人影越发清晰。

  她腿脚有些发软,哆嗦着说:“鹤鸣哥哥,他们……”

  “梅林,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过你的人,这些人将你囚禁在冥渊,活该!”

  他神色酷寒,眼中一片嗜杀之气。

  她畏惧地低下了头,他照旧鹤鸣哥哥吗?他从前矜贵温雅,如今却满身杀气,令人惊惧。

  她不知道的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绝望。

  他静静地看着山下的厮杀,准备带着她离开。

  “妖人!”

  一声怒吼破空而来,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停在了他们劈面的空中,手中拂尘直指沈鹤鸣。

  沈鹤鸣满脸戾气,护紧了怀中被惊吓到的沈梅林。

  “妖人,你放出了魔物,休想离开钟国寺!”

  又有几个后山修士赶到,将沈鹤鸣围在中间。

  沈鹤鸣冷笑一声,徐徐吸出了炽阳神剑,金色的光线直冲天际。

  “今日谁敢阻我!”

  他护着沈梅林与修士们打了起来,几人的身影化作了残影,强大的威压震飞了飞石瓦砾,经幡化为了连天碎片。

  沈梅林只觉天旋地转,畏惧地抱紧了他。

  他身形微顿,瞬间便被拍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雍京城中,有人瞬间睁开了眼。

  主人!

  “嘭!”房门被踹飞,女子飞快地消失在了庭院中。

  “夫人?”

  冉阆提着长剑追了出去,即是他轻功再好,也只能看见她茜色的衣裙消失在长街上。

  他发狂似地飞上了两旁的街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她!

  钟国寺前的结界早已破了,沈寻梅瞬间到了山寺前,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处传来。

  她飞快地往半山腰飞去,很快便看到了空中被围击的男子。

  “主人!”

  她大叫一声,错身飞到了空中,一剑挑开了飞来的绳索。

  沈鹤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地说:“哼,你来得还算实时。”

  沈寻梅羞愧地说:“护驾来迟,请主人恕罪。”

  沈鹤鸣低头轻声说:“梅林,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带你离开。”

  他把沈梅林交到沈寻梅手中,冷冷地嘱咐说:“替我照看她,不能有一丝闪失。”

  沈寻梅微愣,抱着沈梅林飞到了观音殿屋檐上。

  沈鹤鸣没了记挂,提起炽阳神剑走向了几名修士,残暴的杀气肆意弥漫,空气中漂浮起血红的威压。

  一名修士认出了他,震惊地说:“是你!古籍纪录的元朝沈小公爷!”

  沈鹤鸣扯扯嘴角,露出了森森白牙,邪气滔天的模样让人心头打颤。

  沈梅林捂住了嘴,这不是她的鹤鸣哥哥,鹤鸣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寻梅呆愣地盯着她的脸,原来是她。

  她就是画中人沈梅林,主人苦苦寻觅而不得的女子。

  沈寻梅不由摸向了眼睛,她是主人从梅林小姐的画像中修炼出来的。

  要花费几多心血和精力才气让一幅画活过来,有了自己的生命?

  一滴泪从她眼中滴落,从前她心心念念想要看清主人的真容,今日终于看见了。

  却也看见了真正的画中人,她只是个替身,主人从前透过她,看到的是梅林小姐的残影吧。

  一颗玄色的珠子从沈寻梅额上浮出,她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沈梅林惊讶地看着珠子,伸手摇了摇她问:“小姐,你怎么了?”

  珠子猛地飞进了威压中,无边的玄色迸发出无尽漩涡,将几名修士的法器瞬间吸入。

  “主人,您先带梅林小姐走,这里就交给我吧!”

  沈鹤鸣瞬间飞身到了沈梅林身边说:“走!”

  他抱着沈梅林跳下了观音殿,风从两人耳边呼呼吹过。

  一个锦袍男子提着长剑张皇地追上了观音殿。

  冉阆飞到了观音殿屋檐上,看见了软软躺着的沈寻梅,心神俱裂地喊:“不,夫人……”

  空中不停吞噬威压的珠子似乎顿了顿,玄色的雾气越发凶猛地缠绕住了几名修士,修士被黑雾缠绕的肢体瞬间就消失了。

  修士们闷哼一声,手中封印终于结成,一个紫色莲塔将珠子严严实实地罩住了。

  珠子在塔中猛烈挣扎着,最终碎裂成片,天上的黑雾终于散开,修士们对视一眼,喘了口气。

  冉阆抱着沈寻梅的尸体木然地看向空中,日光穿破黑雾照在他脸上,一个极淡的女子身影泛起在了空中,徐徐飘落下来。

  冉阆呆呆地看着女子,女子容颜绝美,一双玄色的眼珠神采渐暗。

  他突然扑了已往,试图接住女子,却从女子的虚影中穿了已往,女子落到了屋檐上。

  他绝望地大叫:“夫人!”

  女子微弱地侧了侧头,低声说:“你怎知……”

  冉阆泪流满面,他怎知?他是她的夫,怎会认不出她?她的眼生生刻在他心上,即是换了个躯壳,他仍能在万千雍京女子中一眼认出她。

  他抚摸着虚影的轮廓,低声说:“当年高墙之上,我看到的是你的真容吧,夫人?”

  他满心痛苦,似是喃喃自语:“夫人,你竟如此狠心,竟从未将真容示我,幸现在日我实时赶到,否则竟不能……”

  沈寻梅微微朝远方天际看去,主人已经带着梅林小姐走了吧……

  “夫人,我竟不知你真名……”

  冉阆似呢喃般地问。

  “沈……寻梅。”

  “沈寻梅?夫人的名真真好听。”

  冉阆微笑着躺在她身边,侧身缱绻地看着她,鲜血从他胸口淌了下来,一柄长剑扎在他胸前。

  沈寻梅呆呆地看着他,眼睛慢慢被晶莹的泪水模糊。

  冉阆,你竟爱了我一生。

  我不值得。

  冉阆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欲与卿地老天荒白头……”

  奈何……

  若有来生,我愿与良人……

  虚影慢慢消散了,像风吹散薄雾,屋檐上只剩冉阆和夫人的尸体。

  钟国寺被魔修和妖兽们袭击,死伤惨重,后山修士纷纷脱手镇压。那只凶魔却十分棘手,在寺中四处逃窜,难以追踪。

  沈鹤鸣抱着沈梅林飞到了山门前,眼看就要离开钟国寺了,一小我私家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小公爷在寺中大闹一通,为的即是怀中的女子吧。”

  满面慈祥的老僧人看了两人一眼。

  沈鹤鸣冷冷地看着他说:“老工具,不要挡道。”

  老僧人慈祥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对着沈梅林说:“沈小姐确如秘史纪录,倾国倾城。”

  沈梅林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她是谁?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老僧人慈祥地说:“幽洲秘史曾纪录,古元朝沈小公爷与义妹淫乱……”

  “住口!不许你污蔑我与梅林!”

  沈鹤鸣暴怒,却被沈梅林死死拉住。

  老僧人继续说:“沈小公爷却一夕疯魔,放肆屠杀盛都大臣,凭一己之力坑杀十万雄师于林原,灭了元朝。”

  沈梅林呆呆地看着他说:“你说,鹤鸣哥哥屠杀大臣?坑杀十万雄师?”

  老僧人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道有常,还请两位施主转头是岸。”

  老僧人慢慢走入了阴影中。

  沈梅林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绝望地捂住了耳朵,沈鹤鸣的话她已经听不进了。

  她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的脸,觉得无比陌生,从前的鹤鸣哥哥温文尔雅,如今的他满手鲜血。

  人不应如此,为了两小我私家的私心,杀死无数人。

  在冥渊漫长的岁月中,山盟海誓早已变淡,她越发敬畏天道,慢慢变得慈悲。

  鹤鸣哥哥却为了她堕入了地狱,历经千年痛苦回来找她。

  可她已不是年少时的那小我私家了,若两小我私家相亲需要支付无数人的性命,她宁愿从未相遇。

  沈鹤鸣焦急地说:“梅林,你别理他说的,这世间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没有人会再指指点点。我说过会给你一个清白的未来,我做到了。”

  他灭了元朝,有了元朝的前车之鉴,后世再没有了古老的礼法。

  他与梅林终于可以灼烁正大地活在世人的眼光下。

  “梅林,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外洋,去看这世间最美的仙境,我求你了。”

  他眼中带着一丝乞求,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摇了摇头,这世间再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无论走到何方,身上都压着沉甸甸的百万人命,令人无法喘息。

  “鹤鸣哥哥,我哪里也不去,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误了你,是我害了元朝。”

  沈梅林闭上了眼睛,轻柔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却似万顷重,压得她赴汤蹈火。

  “梅林……”

  沈鹤鸣神情绝望,若她也认为他是个嗜杀之人……

  沈梅林站起了身,往前一步即是山门,可她出不去了,她与鹤鸣哥哥都出不去了。

  她宁愿永世不入轮回,为两人赎罪。

  她跪倒在山门后,虔诚地合起了手掌。

  沈鹤鸣慢慢笑了起来,眼中有泪光闪过,低声说:“梅林,我待你之心千年不改,永世亦不灭。你在那边,我跟到那边,你若不想离开钟国寺,我便与你永世在此处,生生世世,永不疏散。”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即是天道处罚,只要能与梅林在一起,他宁愿蒙受。

  千年的孤寂让他明白,不能相亲并非酷刑,不能见到她才是世间最残酷的处罚。

  大火将两人吞噬,两人深深望着,蚀骨的疼痛不及千年相思之痛,他们再也不入轮回,今后不再受疏散之苦。

  梅林,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终于与你永世在一起了。

  沈鹤鸣最后一丝神识消失了。

  “轰隆隆!”

  远处的地藏殿突然碎裂了,地藏菩萨的石像裂了一条缝,一道金色的光线散开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王宫,天涌异象,满天佛光照得王宫一片金灿灿,宫中的人们惊叹地抬头仰望,大巫师急急遽地入了宫。

  北境王急切地等在宫殿前,稳婆很快出来贺喜:“恭喜王上,容妃娘娘给王上添了个小王子!”

  穆顼满脸喜色,兴奋地说:“小王子出生之时天涌佛光,乃是祥瑞之兆,天佑我北境!小王子便叫天光吧!”

  崇丘仙山,菩提峰。

  老者睁开了眼,轻声说:“晋安,念道仙童转世了。”

  晋安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仙童终于肯转世了。”

  晋安推开门,朝山下走去,劈面峰上的几个门生见了他连忙行礼,他慈祥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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