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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冥渊

天深 森千树 3600 2022-03-06 09:16:00

  无我眉目慈祥地站在钟国寺山门下,正午的日光透过古树打在石阶上。

  他拾阶而上,风中送来被晒烫的野草香气,他深吸了一口。

  山门上有两个小沙弥,见了他连忙双手合十说:“师叔,你回来了。”

  无我点了颔首,跨过了门槛。

  寺中香火壮盛,不时有香客从他身边走过,他微笑着侧开了身,让香客先行。

  他走到了后院禅房,禅房十分平静,翠竹下阴影斑驳,鸟雀在阴凉的竹枝上跳跃。

  最里间的禅房虚掩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青烟淡淡,一小我私家影盘腿坐在竹榻上,僧衣陈旧。

  “师弟,你还在参禅吗?”

  无我坐到了无尘劈面。

  无尘捻着佛珠,慢慢睁开了眼说:“师兄,你回来了?宫中情形如何?”

  无我摇了摇头说:“宫中一片狼藉,倾云长公主被我封进了佛塔。”

  “阿弥陀佛,看来晋安师祖的预言堕落了。”

  无尘默念着佛经。

  无我沉吟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了佛塔,佛塔里的人气息奄奄。

  无尘低声叹息,长公主身上的天家气息已经消失了,邪气缠身。

  “师弟,皇上本欲诛倾云,我求情将倾云带回来了。倾云崩赋后血流不止,只怕撑不外今夜。我此举是否欠妥?”

  无尘悲悯地看着云流,塔中血水将她泡了起来。

  “师兄,听天由命吧。”

  无我点了颔首说:“也罢,倾云孤身一人,就将她葬在千佛塔吧。”

  千佛塔是钟国寺存放无人认领的尸骨的地方,死者被送入钟国寺后,会有僧人诵经超度他们,将他们焚成骨灰,存放在千佛塔,日日有香火供奉。

  无我收起了佛塔,走出了禅房,此时夕霞似火,弯月冉冉升起。

  他走进了地藏殿,将佛塔置于地藏菩萨身前,愿地藏菩萨能消除她的罪孽,让她死后可以往生极乐。

  天地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黑沉和死寂中,云流累极,慢慢闭上了眼,四肢软软地摊开了,没了气息。

  殿外夕阳坠入了黑暗,无我低声说:“阿弥陀佛,长公主安息吧。”

  他静静地离开了地藏殿。

  月光洒在地藏殿前的空地上,天井里一座愿池晃着波纹,游鱼跃出水面吞食着飞虫。

  死寂的黑黑暗,一滴水从高处滴落。

  “啪嗒!”水滴溅在平滑的玉石地面上,发出了蓝色的光线。

  一只幽蓝的蝴蝶慢慢飞起,翅间有鳞粉抖落,蓝色鳞粉随处飞翔,照亮了无边黑暗。

  云流慢慢睁开了眼,茫茫天地中有蓝色幽灵蝶飞翔。

  “咕噜!”蓝色的漩涡从佛塔中迸发出,瞬间卷住了前山佛殿。

  “咕噜噜!”佛殿中的植物飞快枯萎,无数条蓝色的光线沿着地面输向了地藏殿。

  “唔……”一些闪避不及的小沙弥被地面吸住,不停地哆嗦,生机不停被大地吸走,很快只剩僧衣。

  刚回到偏殿的无我似有所感,瞬间飞到了空中,只见密密麻麻的蓝线连向了地藏殿,地藏殿在蓝光中熠熠生辉。

  “罪孽啊!”

  他沉叹一声,双掌拍地,巨大的金色封线从钟国寺地底浮出,梵声震耳。

  “咻!”

  四个后山修士泛起在了地藏殿的四个方位上,挥掌切断了线网。

  地藏殿光线渐暗,随即泛起了更粗的密线,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无我飞到了一个白衣修士身前,行礼说:“怪我掉以轻心,竟惊动了相恂大师。”

  仙风道袍的相恂摆摆手说:“不必在意,地藏殿中封印的是什么人?”

  无我无奈地说:“大师,是一个崩赋女子,女子异赋强大诡异,普通封印术难以压制。”

  相恂敛了敛眉,悲悯地说:“开启冥渊吧。”

  无我怔了怔,深深地叹了口气,收起了金莲封阵,金色封线隐入了钟国寺。

  他将手伸入了虚空,一柄精巧的黑钥落进了他手中。

  修士们对视一眼,解开了后山的封印空间,一个圆孔泛起在了空中。

  无我将黑钥插了进去。

  “轰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泛起了,散发出古老的气味。

  修士们抓起蔓延的蓝线,将地藏殿拔起,扔进了洞口,洞口飞快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弥陀佛!”无我对着虚空合十。

  相恂朝着弯月看去,月光微微扭曲,修士们瞬间消失了。

  无我心头暗叹,相恂大师的异赋越发高深了,除了他们五人,不会有人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师叔!”

  明觉泛起在了无我身后,无我沉声说:“倾云长公主入夜没了气息,我已将她焚化在了佛塔内,你将她的尸骨存到千佛塔吧。”

  他将一尊玉坛递给明觉,明觉悲悯地接过了玉坛,转身朝千佛塔的偏向走去。

  无我心头沉沉,相恂大师抹去了前山佛殿的影象,改成了魔修袭击,他少不得收拾残局。

  皇城后山,侍卫们将尸体倾倒下了山崖,崖下有幽光闪过。

  刘雄晦气地唾了一口说:“总算清理完尸体了,咱家都要被满宫血腥味给熏死了!”

  他运气欠好,倾云袭宫时正巧在外服务,错过了体现的时机,反倒是龚冶得了个大自制,皇上越发信任龚冶了。

  侍卫们疲惫不堪地随着刘雄朝皇宫走去。

  幽深的山崖下尸体聚集如山,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不少野兽,野兽来回走动,双眼放着幽光,叼起残肢断体大快朵颐。

  月时光森,尸山动了动,围着的野兽飞快窜起,谨慎地退后了几步。

  突然,一只花藤从尸体下伸出,晃晃悠悠地抛起了尸体,吓得野兽四下逃窜,尸山变得十分平静。

  花藤不停翻找着,终于看到了一截衣袖,花藤将衣袖卷了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被摆在了空地上。

  花藤似乎有些兴奋,花茎不停扭动着,突然,花藤愣住了,发狂似地将尸体扔得满地都是。

  很快,它找出了另外半截,与女子的上半身拼在了一起。女子面容悲凄,发白的眼珠似乎一直盯着它。

  花藤有些畏惧地缠成一团,纷歧会儿又伸展开来,花藤上冒出了紫色的花朵。

  一个少年慢慢从花心钻出,赤裸着身子蹲到了女子跟前。

  紫光闪过,女子腰间开始长出细密的嫩芽,将被压断的腰肢粘了起来。

  少年摸了摸女子平滑的腰部,透过月光能看见她体内不停生长的细藤。

  他把仙力分给了她一半,让她得以存活下来。

  少年看了一圈,尸山里虫蝇乱飞,恶臭熏天,实在不是休养之地。

  他背起女子,很快消失在了山崖下。

  耳边有轻轻的水滴声,云流艰难地睁开了眼,微弱的烛光映身世后肃穆的佛像。

  她心头微跳,这是……地藏王菩萨?

  烛泪滴在了桌台上,发出轻响。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疑惑地朝四周看去,四周一片黑暗,她这是在哪?

  她死了吗?地狱里有地藏王菩萨的雕像?

  满身剧痛,她躺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壁画。

  钟国寺。

  她想起来了,这是钟国寺,她以前到地藏殿来过一次。

  只是她为何会在钟国寺,她明明从山上下来,朝皇宫跑去……

  凤凉。

  她死死咬住了唇。她去找凤凉求助,看到了凤凉与少女亲密,绝望之下跑出了山门。

  幽灵蝶似乎暴走了,她记得……有人死了,是谁?

  她头痛欲裂,蜷缩着身子呻吟起来。

  地藏殿的火光越来越微弱,最后熄灭了。

  云流在黑黑暗摸索着,抓起了供桌上的果子,囫囵吞了起来。

  “有人吗?谁在殿中?”她试着喊。

  无人回应。

  她摸索着走出了殿门,面前一片空旷,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停地朝前走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了。

  她有些惊慌,感受自己处在一片死寂的空旷空间中,钟国寺有这种地方吗?

  她俯下身朝脚边摸去,冰凉的地面十分平整,她在一片空地无疑。

  看不清四周,幽灵蝶也消失了,她成了瞎子。

  “来人,来人!”

  声音在黑黑暗回响。

  她瘫坐在地上,死死回忆着。究竟怎么回事,谁将她扔进了地藏殿?

  “殿下……”

  苏玉的脸在她眼前闪过,黑暗随即吞没了红光。热流浸湿了她全身。

  “不……”她死死捂住了嘴,呜咽起来。

  是苏玉,苏玉死了,被斩作两段。

  眼泪不停涌出,她满身哆嗦地挣扎着朝前爬去,她要出去,她要回九王府,王府里另有谢酉,另有白灵和忠伯,她要带着他们逃出雍京。

  云流昏昏沉沉地往前爬着,靠着执念和恨意不知疲倦地朝前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昏睡了已往。

  无边的黑暗和幽闭会摧毁一小我私家的心志。

  黑黑暗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她不知自己困在黑黑暗有几多日了。

  开始她还会浑浑噩噩地大吵大闹,想起要报仇,想起要带着宫人逃走。

  徐徐地她缄默沉静起来,不再徒劳地奔走,她已经知道走不出去了。

  她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黑黑暗有人睁开了眼,静静看着躺着等死的颓废女子。

  女子身受重伤,身上脏乱不堪,被血水浸透又捂干的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女子满脸血痂却不自知,整日抱着佛像喃喃自语,瘦得皮包骨头。

  也是个可怜的人。比她还可怜。

  眼睛又闭上了。

  云流做了一个梦,哭喊着从梦中醒来,夺门而逃,跑出了地藏殿,跌倒在了黑黑暗。

  遥远的大漠深处,一双凤眼睁开了。

  他又做梦了,梦见一个年轻女子跌倒在幽深的地底,哭喊着叫他。

  自他有意识以来,他时常做这个梦,女子的容颜隐在黑黑暗,他每每追已往想要看清,女子却倏然消失了。

  他坐起了身,拢好衣襟跳出了古代遗址。

  大漠上月色清亮,沙猫埋伏在沙子下捕食蝎子,风吹拂着软沙。

  远处岩丘里躲着的少女悄悄握紧了剑。

  他静静地坐在石堆上,任风吹起长发。

  他是谁?为何在世?只有梦中的女子能见告他答案。

  庄雪好奇地偷看着远处的人影,天魔并非听说中那么凶残,反而十分平静。

  她跟踪过天魔频频,天魔发现了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并未发怒。

  她看到过天魔的真面目,是个模样清贵的少年,凤眼灼灼,长发如墨。

  他似乎喜欢听她弹奏,每次总是远远坐在沙丘上看着她。

  庄雪摸了摸手腕,空间镯里有一张古琴,是父亲送给她的。

  大漠苍凉,庄雪抱起古琴,壮着胆子朝天魔走去。

  天魔抬起了头,静静看着走过来的少女。

  少女停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些紧张地说:“我……我是崇丘仙山的门生,异道庄雪。”

  天魔没有说话,仰头看着明月。

  星宿满天,万古长存。

  庄雪拨动了琴弦,看着少年微笑起来,指下琴音如水,静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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