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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沉记

【章二十八】鹿鸣

西沉记 阿今今今今 5128 2019-04-04 04:31:43

  【西沉记章二十八鹿鸣】

  我、东升和棋莞在人界过了这几百年,虽也未曾云游四海,但就在这小小的凤栖镇上,也见识到了不少人间冷暖的众生相。只是人族性命太短,与我们无从相比。对我们而言,几百年时光也不外弹指一挥间,看多了人来人往,许多事在我们眼里,比人族要看得清楚一些。人有七情六欲,便会有好恶之分,只是可爱人也有可恶之处,可恶人也有可怜之处,很难做评。我们见过因贪恋妾侍美色将结发妻子赶出门去的亏心汉,也见过鱼肉乡里横行犷悍的贪官污吏,见过在大街上就敢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只是这些人都很快地就离去了,就似乎是那个现在在我们苏宅门口高声叫嚣的钱少爷,他以为自己如今是凤栖镇最大钱庄的令郎哥儿,有的是钱,如此跋扈也无人能管,殊不知我连他爷爷的爷爷当年当街卖烧饼的寒碜样儿都见过,若是他老祖宗在天之灵看他如此败家不肖,怕不是得从坟里爬出来给他两巴掌。

  东升和秋坪爹开了前门,我赶忙从屋子里溜出去,念了个诀便腾云一跃跳上了屋顶,藏在瓦块后面瞧前门的情景。那钱少爷带了十几小我私家来闹事,各个手里拿着棒槌木棍之类的家伙,一副要来拆了我苏宅门的架势,钱少爷拿了把金丝折扇,装腔作势地站在正中间,头上还缠着纱布,见东升和秋坪爹出门,狂妄地抬了抬脸,鼻孔朝天,我暗自想刚刚还好东升拉住了我,如果是我出门,早上去两拳把他打趴下,非得打得他屁滚尿流跪在地下给我喊姑奶奶饶命不行。

  “钱少庄主,多日不见,不知今日是为何事上门?”东升走上前鞠了鞠手,他一向特别会人族礼数那一套,也特别会跟人族那些难缠的家伙打交道,每到这个时候,东升就能摆出一副极知书达礼的模样来,真是比我还会演戏。

  “苏令郎,原来是你,你这苏宅难找,找了我好几日。”那钱少爷踱着步子,把那扇子在手上一敲,“也不为此外,前几日在茶室看戏,苏女人把我手下一帮人都给打了,还请苏女人出来给我个说法,否则别怪我无情,我可就要去报官了。”

  你报官?我心里呸了一声,你敢报官,你姑奶奶我就敢在公堂上三拳两脚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看你还报不报官。但东升显然比我沉得住气,他微微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不外嗔嗔前日就去外祖母家了,当下只有我和家父在家。钱少庄主来得不巧,今日嗔嗔怕是没法给钱少庄主一个说法。”

  “苏令郎,我是丑话说在前头。”钱少爷不依不饶,“这国有王法,家有家规,苏女人一脱手,我手下十几号人都受伤不轻,我脑袋上也被砸出个窟窿,足足养了几日才气出门,今儿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可就要拆了你这苏宅的门不行!”

  钱少爷头上缠着纱布的模样实在是太滑稽了,我在屋顶上使劲捂着嘴憋着笑,我想现在东升心里也一定觉得可笑得很,但他面上并没有体现出来,而是上前几步走到钱少爷面前,道,“钱少庄主,嗔嗔的性子我知道,一直是任性不讲理,都怪往日里我和家父家教不严,溺爱太过。不外钱少庄主说的嗔嗔一脱手,把你收下十几号人全都打伤,还把你的头砸了个窟窿,实在是荒唐。嗔嗔再娇蛮也是个女儿家,也不会武功,不知是如何把你们这些舞枪弄棒的青壮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受了伤呢?是嗔嗔突然怪力乱神,照旧你这些手下都是脓包,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都打不外?”

  东升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看客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对钱少爷那伙人指指点点,钱少爷被一顿抢白,气得跳脚,几步走到一个小厮面前,用脚一踢那小厮的屁股,那小厮被一踢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钱少爷对他吼道,“你讲!”

  那小厮慌得满身跟筛糠一般,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隧道,“是,是,苏令郎,前几日是,我家少爷去茶室看戏,被,被苏女人一顿好打,还,还被苏女人拿茶碗砸破了头,砸,砸得——”

  “放屁!”钱少爷给了那小厮一个大嘴巴,周围人一阵哄笑,钱少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谁要你说这个!说那妮子怎么打人!”

  “是,是!”那小厮挨了一巴掌,更是跟发了癫一般地在地上抖得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苏,苏女人一,一掌就,就轰开了我们十几小我私家,苏,苏女人还烧了件衣服,还,还把茶碗砸在我家少爷头上——”

  “苏令郎,你听到了吧?你们家这位不知道是有什么通天能耐,竟能一掌轰开我手下十几小我私家,”钱少爷指着那小厮道,“今儿你非得把那丫头交出来不行,若非这样,可就别怪我不客气,要告去县衙了!”

  “钱少庄主,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嗔嗔去了外祖母家。”东升依旧不动声色,把手背在身后,看着钱少爷道,“我认可嗔嗔简直是有脾气,也认可都是我惯出来的,我有管教不妥之责。但嗔嗔不会毫无原由就动手打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茶室那么多人,嗔嗔便就打了你跟你的这群连一个女人都打不外的废物,没打旁人呢?”

  “你,你——”钱少爷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缩在屋顶上已经要笑得打滚,钱少爷用手指着东升的鼻子道,“好,好,你狡辩,这是容隐,我要去告官!”

  “钱少庄主,你这样说我就不明白了,”东升又向前一步,距离钱少爷只有一只胳膊的距离,道,“嗔嗔若真打了你,我定不会袒护,反而要动家法罚她。不外嗔嗔究竟是为何打你,我很是好奇,是嗔嗔自个儿吃了炮仗,照旧钱少庄主你命里犯冲,又或者是你钱少庄主青天白日欲行不轨被教训了一通呢?”

  周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现在有围观的大娘在人群里叫起来,说道,“那日是你姓钱的先在茶室里对苏女人动手动脚,大伙儿可都看到了,我看啊,苏女人教训你教训得好!你也不知羞耻,还跑到人家家门口来闹事!”

  那大娘这样说起来,周围那些人也都开始指指点点,另有的跟在后面起哄,约莫是这钱少爷往日里纵横跋扈惯了,镇上没一个不厌恶他的,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另有那些长舌妇开始数落姓钱的往日里那些欺男霸女的事迹,直说得那钱少庄主面红耳赤,站在原地语无伦次,我料他是另有那么点羞耻心,不由得撇了撇嘴。姓钱的还想要再说什么,可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响,那钱少爷只得放弃,却还要面子,梗着脖子对东升道,“钱庄里另有事,今天算那丫头走运,改天再来找你们算账!”

  东升又向前一步,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对钱少爷道,“这话说得倒差池。该是你钱少庄主走运,那日幸好是嗔嗔打了你,若是我也在茶室,一定把你废了。”

  东升说完这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钱少庄主。”

  我趴在屋顶上听到东升这样说,不禁咧开嘴笑起来,我就知道东升照旧站在我这边,适才说什么家法罚我也都是假的,只看那钱少爷脸上青白青白,也不说什么,朝他那帮小厮一挥手,喊一声“走!”,那群家伙便横冲直撞地冲开人群,说着什么“看什么看”“快滚一边去”,而围观的那些人反而指着他们笑。待那群人和围观群众都散了之后,东升和秋坪爹才转身进了宅子,关上门,我赶忙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东升面前,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晃,“我就知道东升你吃不了亏的,看你三言两语就把姓钱的那伙人赶跑了,我就说——”

  “先别急着说好话,”东升并没有被我的恭维攻陷,他反握住我的手,不让我晃,“之前听棋莞说起过你打了人的事,但没想到你闯这么大的祸,下次不要再激动了,否则会被人怀疑。”

  他这样教训我,我心里知道是我活该,但我照旧嘴巴一撇,有点委屈地扣着他的手指低着头道,“我也不想的,那还不是你,还不是秋坪爹的错!我,我那天以为你跟琴歌跑了,我心里原来就不兴奋,又是那个姓钱的自找的,是他在茶室动手动脚,我又喝了酒,就下手,下手重了点嘛……”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是我的错了?”秋坪爹插嘴,“这也太没有原理了。”

  “怎么不是你的错,都怪你,都是你带东升去窑子,要不是你带东升去窑子,我也不会去茶室喝酒,我要不是喝了酒,也不会,也不会给姓钱的砸了个窟窿嘛——”我刚开始说着还理直气壮,可又看到东升看我的眼神徐徐严厉起来,气势又弱了下去,赶忙装可怜,“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不怪秋坪爹,怪我好了吧,怪我自个儿妙想天开。”

  怕不是我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滑稽,东升也不再板着脸,反而笑了,他一笑我就松了口气,只是东升照旧抬抬眉毛,对我道,“你这是初犯,下次如果再这样,我适才说的你也听到了,我不会再袒护你,肯定要罚。”

  “你才不会罚我呢,你舍不得。”我知道东升这样说是装的,就索性握着他的胳膊撒娇,“我允许你,我再也不打人了,我立誓,我一定听话。”

  东升正要说什么,一旁背着手看了半天戏的秋坪爹咳嗽了两声,我一下子反映过来旁边另有人,赶忙松开东升的胳膊站直了,秋坪爹道,“真是没眼看,而已而已,我也差异你们在一处待着,我回屋去,回屋去!”

  “秋坪爹!”我知道他这话就是在挖苦我和东升了,只微红着脸喊了一声,“我们,我们不说了,你不要走嘛!”

  “算了,我怕被雷劈,”秋坪爹摆摆手,“你们俩悄悄话那样多,我站在旁边可不是碍事?你们子女情长,我老头子走喽!”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秋坪爹已经走回里屋去了,东升倒一点没有留秋坪爹的意思,待他走远笑着对我道,“嗔嗔你今早还说要跟秋坪爹摊牌,到了要害时刻反而打退堂鼓了?”

  “我才没有,”我看着秋坪爹进了屋,冲着秋坪爹的背影吐吐舌头,又拉住东升的手抬头看着他道,“他走了才好,否则又要霸着你讲什么古书典故。我今儿还要跟莞莞去镇子上,他昨天同我说下个月是桐生生辰,要我陪他去镇上给桐生挑件贺礼,你跟我们一起去,好欠好?”

  “他倒是对那僧人的事上心。”东升顺手揉揉我的头发,思索一阵,对我道,“既然你是陪他去,自然是以他为主,若是我随着去了,他又要受冷落,不去也罢。我另有半本书没录完,你同他去镇上即是,早去早回。记着可不能再肇事。”

  我本不依,但心里又一想简直如此,也只得就点颔首,松了东升的手拥住他的腰,抬头道,“那也好,你就留在家里,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刚出炉的核桃酥。”

  东升平日里很少吃茶点点心,也不嗜甜,唯独核桃酥还爱多吃点,东升看着我笑笑,正好现在棋莞出了房门,正在喊我,东升低头亲了亲我的前额,示意我快去,我也垫起脚啵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松开了东升应了棋莞一声,回屋稍稍收拾了一下,让棋莞拿了钱袋便一同往镇上走去。棋莞手里紧紧攥着那钱袋,里面是我们全部的积贮,虽说是积贮,其实也就是平常在小摊位上玩小花招赌回来的钱而已,我还记得我光在那簸钱摊上就赢了不少钱。平日里我们也没什么花销,因此经年累月也有了些积贮。棋莞这回把钱都拿上了,我笑着打趣他说他这是要给桐生办一件大礼了,棋莞也不反驳,只低着头笑着随着我往前走。

  我和棋莞首先去了骨董铺子,平日里我倒还挺喜欢逛骨董街,但往日有东升在旁他会给我讲讲骨董的来历,还比力有趣,今日和棋莞前来,我俩都不通这个,又想着桐生一个僧人呆在寺里,别说玉器青瓷,就是玛瑙钟之类的小摆件都用不上,于是我便拉着棋莞转过了街角,到了凤栖镇的主街上。远远地看见有好些人围在路边,整整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我便拉了棋莞上前去看热闹,好容易挤过几小我私家到了前面,就看是一个挑夫模样妆扮的人,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坐在扁担篓子上,手里拿着草帽扇风,他身前有一只被捆缚了四只脚侧倒在地上的白鹿,一条腿上另有明显的箭伤,身上也沾上了不少灰尘。可那白鹿头上有一双银灰色鹿角,身上也有隐隐的银灰花纹,看上去颇不寻常,不似平常的鹿。我又拉着棋莞再往前走了走,只听那挑夫说道这鹿是他在上山挑水的时候碰见的,鹿脚受了伤,一瘸一拐地,他便用绳索缚了来,看着也挺稀罕,也不知是什么名贵品种,便带到镇上来给各人伙开开眼,顺便看看能不能卖两个钱。我只感受那鹿通身似乎有隐隐仙气,只是微弱得很,怕也没什么修为,那鹿该是感受到我在看着它,突然四条腿都开始踢腾,口中不停发出“呦呦”的鹿鸣声,只是那箭伤该是还未痊愈,只是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我心里觉得这鹿不是地界之物,倒像是哪位神仙的坐骑,可那鹿又很是娇小玲珑,似乎还未长全,但一双鹿眼清澈透明,看着我的时候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现,我怕哪家不识货的人把它买回去炖了鹿肉,便开口道,“老板,你这鹿卖几个钱?”

  “女人喜欢,买回去玩玩,”见有人问价,那挑夫来了精神,“两百文,不还价。”

  两百文虽不是个大数目,但对我和棋莞的那点积贮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棋莞捏紧了钱袋子不愿松手,我却很是可怜那鹿,而冥冥中又总觉得我若是不救,那鹿怕不是要被煮了,便低声对棋莞道,“莞莞,我们先拿钱救了这鹿,给桐生买贺礼急什么的,秋坪爹还能不给钱不成?”

  “我不要,我要拿我自个儿的积贮买,”桐生死活不愿松手,“这鹿有什么好,照旧个残废,让旁人买去罢。”

  “这鹿不寻常,我们得把它买下来,”我给桐生讲原理,“这样,算是我借你的钱,之后我再拿了钱还你,怎么样?”

  “不行,沉沉你的积贮也都在这了,你允许了我今儿是来买贺礼的,不要看这鹿了,我们赶忙走吧。”棋莞一心只想着贺礼,抬脚就要走,我拽住了他,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他,棋莞与我僵持了几个回合,总算是松了手,我拿过钱袋子,也掉臂一旁莞莞可怜巴巴的眼神,数了二百文铜钱递给老板。

  “老板,这鹿我要了,还麻烦你帮我挑回苏宅。”

阿今今今今

世间没有偶然,只有一定,这话有几分原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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