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恐惧

　　“湘湘，明天帮我向班主任请个假，就说我家里有事，请假两天。”余宸陌说完拔腿就跑了。柳湘湘和娄新建看着余宸陌远去的背影，一时没搞清状况，愣在那里。平时干什么都胸有成竹的余宸陌怎么会如此张皇，这太反常了！

　　余宸陌一路快跑到镇子西头的汽车站，一看时间不到下午一点，郎平到下溪的车另有最后一趟，一切都还来得及。

　　余宸陌靠在电线杆子上，望着那条笔直的公路，两旁的柳树抽出了新芽，有一些小野花也陆续开放了。阳光很温柔，清风很和畅，但是余宸陌的心情却很澎湃。

　　八年了，八年没见过慧子了，现在她终于又回来了。她现在是否另有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照旧不怎么说话？她长高了吗？”这些问题一个一个涌上余宸陌的心头。他太激动了，他焦急地等着，把车票上的时间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兜，这样的时候，他急需抽支烟冷静一下，可是适才把烟盒子给柳湘湘了。他往旁边走了几百米，买了包烟和打火机，身上也不剩什么钱了。他回到候车台点一支烟，一口气吸了半截，他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那种感受，怎么形容呢？就像你在荒原里旅行，却接到电话说你半个月前买的彩票中了几百万一样，现在与富翁只有一步之遥，只需要定时回到兑彩票的地方就行了。那种激动和起伏，让余宸陌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一种失重感。

　　发车的时间终于到了，白色的车头终于泛起在了余宸陌的视线里，之前的急切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紧张感。“见到慧子说些什么？我这样赶回去要做些什么？我要和她一起回忆往事吗？”余宸陌心头的紧张一点一点酿成了恐惧

　　“走不走小伙子，不上我就走了啊？”司机师傅两根手指搭在控制车门的按键上问余宸陌。

　　“走，走……”余宸陌回过神，上了去下溪的车。

　　坐在座椅上，他想象着无数种和慧子晤面的场景。见到她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心情，第一句该说什么话，然后他们去哪里走走……他在心中排练着一切，比他主持一场校园运动想得还周密。

　　太阳徐徐西斜，把下溪城关镇的派出所的警徽照得闪闪发光。余宸陌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办证大厅柜台上挤满了人，二楼的摄影室也能看到许多几何人头在晃动。

　　他心心念念的欧阳慧子就在这些人之间，他五年没见的儿时同伴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那个经受了失母之痛，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适才车上排练的所有开场白似乎都不妥，现在再也没有许多年前他去找慧子玩的那种自然的感受了。

　　五年已往，慧子到底长成什么样他一无所知。她有怎样的变化？她该有怎样的变化？余宸陌没有进去，他没有去找董婉婉，虽然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就能看到玻璃后穿着警服的董婉婉，但是他没有进去。

　　余宸陌坐在派出所门房旁边的绿植檐子上，看着一个接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他在一个个背影中寻找慧子的影子，他想远远地先看看。

　　八年，他还能认出慧子的背影吗？

　　她终于兴起勇气，挤进人群，来到董婉婉面前。

　　“姐，欧阳慧子……在……现在在哪呀？”

　　“你咋现在才到呀，人刚出去不久，半个小时了吧。”董婉婉略带惋惜地看着余宸陌。

　　“半个小时？”说完余宸陌就冲了出去，比他其时买奶茶跑出去的速度还快十倍。

　　他冲到溪府路上，街道上是络绎不绝的车辆，两边行人的喧华声，车辆的鸣笛声，一片嘈杂。他迅速扫视四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八年了，慧子酿成什么样了，他完全不知道，就算慧子就在不远处，她又从何确认呢？

　　他向着一个偏向跑出去了，他想着慧子和柳湘湘很像，所以就照着柳湘湘的样子寻找人群中的人。

　　街道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当夜色整个笼罩下来，余宸陌百感交集。他感应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几百万的彩票兑奖失败了，极端的落差让他感应茫然和无措。他只能坐在街边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就快要把整个溪府路跑遍了。下溪就这么一条主街道，他整个用双腿丈量了一遍，包罗超市，饭馆，酒店，奶茶店。

　　他看着眼前的黑夜，许多年前他和慧子一前一后在雪地里的场景又浮现出来，那么亲切，那么美好，没有离别，没有怨恨，也没有凶杀案，一片洁白的天地就属于他们两小我私家——

　　“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别把其他地方的雪弄坏了……”

　　“好的，你走好，别烦琐……”

　　“哈哈……哈哈……”

　　“慧子你脚真小，你的脚印基础放不下我的脚嘛。”

　　“你是大象吗？你用脚尖踩，不许把我的脚印弄坏了。”

　　就年前的冬天，黄柳雪地的情景，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而现在眼前跑动的车辆和满街的霓虹灯，让他感受是那样陌生，纵然，他在下溪已经待了一年。

　　“你怎么坐在这里，你见着她了吗？”

　　余宸陌回过神，董婉婉提着包散着头发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