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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魔的实验日志

演员

夜魔的实验日志 昆汀猫 4151 2019-08-18 00:01:56

  就是你现在所坦言的工具,我也觉得远不够真实,远不够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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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解亭是个奇妙的地方。

  人们来到这里,将藏于内心的阴暗化作言语,坦露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祈求神的原谅。

  他们忏悔时的神态是那么的平静,对自己的言语又是那么的不以为然,就似乎他们讲述的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而是遥远的故事。

  荒唐可笑,不是么?

  可这恰恰才是“正常”的。在他们眼中,告解亭是发泄内心,麻痹自我的地方。每每遇事不顺便可躲进这狭小的房间里口吐亵渎之语,竭尽恶毒之言,抒发内心的不快。

  另有那隔墙背后聆听忏悔的牧师,更是这荒唐中的荒唐。他们不仅不会责备忏悔者,反而还会给与他们慰藉,说出那句他们最想听到的话——神会赦免你的罪。

  事实上,这不外是个美好的误解。人们之所以会想的如此简朴,纯粹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告解亭,不了解教会。

  就好比告解亭隔墙上的那副神像。人们普遍认为那画的作用是让忏悔者自省,让他们感受自己在被神所注视。虽然,这么说也没有错。究竟那画像存在的意义即是掩盖视察孔,掩盖隔墙背后的眼睛。

  至于那隔墙后的牧师,其实基础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轻松、愚蠢。他们生活艰辛,近乎住在了告解亭后的房间里。平日不仅要纪录忏悔者的言语,还要适当的做出筛选,让无恶不赦者获得应有的处罚。

  这不仅是事情,更是神圣的使命,同时还满足了我内心深处的那一丝贪念。

  我是个喜好故事的人。倘若不考虑纪录,纯粹以听众的角度去聆听,不难发现那些忏悔者所言语的是被精细包装的故事。

  它们似真似假,或实或虚,看似平淡、合理,其下却涌动着诡异和惊悚。而一旦拂去外貌的伪装,藏于故事中的真相却是那么出人意料,引人深思。相比之下,吟游诗人所杜撰出来的工具就显得无趣了许多。

  百无聊赖之际,我踱步于房间之中,不自觉的停在窗前。

  现在,大自然正演奏着名为暴雨的交响曲。阴霾遮蔽天空,乌云笼罩大地,雷光流闪其间,狂风夹携雨水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如潮水般的掌声,摄人心魂。

  今天恐怕要和故事无缘了。我如此想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来可笑,我曾是何等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能够远离虚假和诉苦,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时刻。可现实却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现在的我似乎被时间所囚禁,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变的漫长,令人难以忍受。

  “神啊,我有罪!”

  隔墙劈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如此说道,降低、嘶哑,却又让我莫名的熟悉。对此我有些惊奇,忏悔的人会是谁呢?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令自己如此不安,以至于非要冒着这般糟糕的天气到这里来忏悔?又或者,这声音不外是我被空虚逼疯而发生的妄想……

  这般思绪的同时,我蹑手蹑脚的走向隔墙,借着墙上的小孔,审察那声音的主人。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告解亭中忏悔的不外是个粗人。他身着朴素,面戴包塔[1],战战兢兢的跪在椅子旁。满身被雨水浸湿,褪色、磨损的粗布长袍更是被泥泞所遮盖。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怀疑忏悔是他用来避雨的借口。

  我轻声叹息,将拿起的羽毛笔再度放下,起身走向窗边,计划继续享受那来自大自然的交响乐。

  可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开了口,声音更是变得激昂、丰满,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神啊!我曾是您膝下的羔羊。却因一时的贪恋从您身旁离去。而现在我已经看得够多,听的够多,获得的够多,却因此迷失其中。我并不奢求您原谅我的贪婪,赦免我的罪。只希望您能够让我回归平静,解答我内心的疑惑,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这番言语令我无比震惊。我再次窥视告解亭,确认这番虔诚的话语是否真的出自这个粗人之口。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以为他是一位虔诚的修士。

  可那终究不外是一瞬。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着神像,与我四目相对!

  “我!是!谁!”

  他咆哮着,整小我私家都变得狂妄、自大,似那征战凯旋的暴君,蔑视教会,讥笑我这偷窥他的牧师。可当他扶正面具,就又变得战战兢兢,变回了冒着大雨来这里忏悔的粗人。

  他的变化让我一时间有些错愕,却也终于理解了这家伙的意图,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先是农夫的粗鲁,再是先知的言辞,最后则是暴君的狂妄……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精湛无比,不仅把每个角色体现的淋漓尽致,而且还能在这之中快速切换,如同在一副身体里塞进好几个灵魂。可就算这样,他也依旧是一名演员,而不是自己所演出的人物。

  只不外他却忘记了这点,迷失于舞台和演出之中,失去了原本的自己。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所饰演的角色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究竟是谁?他的演出就像是几个杂糅在一起的故事,期待我解谜。

  “你即是你自己。是你的每一个思绪,是你以为的自己。”

  我对他如此说道,本想将自我的看法表述的越发直白、易懂,化作的言语却成了一段艰涩、庞大的隐喻。

  “可我实在是拥有太多的自己了。我即是贵族,也是乞丐,是贤明的智者,更是浑噩的愚夫,是全能全能的先知,亦是痴言妄语的疯子……

  “倘若他们都是我,那世人为什么要鄙夷我、咒骂我,说我是可笑的骗子。那倘若他们都不是我,那我又该是谁?又能是谁?”

  难以置信,他不仅听懂了,甚至还用他我的看法来反驳我!或许我真的小看了他,小看了这个演技精湛的演出者。

  “你是他人眼中的倒影,是他人对你的认知。施恩则为恩,施暴则为暴。”

  “假话!骗子!”

  他突然蹦了起来,眼中喷发出了怒火。

  “他们对我毕恭毕敬,让我惊骇不安。我不知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更不记得自己曾经施于他们何等的恩舍,或是迫使他们必须如此听从于我。这让我感受自己如同国王,如同一位真正的天使……

  “可实际上这却是神降下的试炼,是魔鬼露出的微笑,是我未能反抗的诱惑。我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走向深渊,心甘情愿的让自己迷失!

  “而现在,我终于醒悟了。我对自己感应羞愧,我并非他们所赞扬的那样,我本不应享受哪些不属于我的工具!可这却已经来不及了,我忘记了原本,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哦,神啊!

  “请您告诉我!

  “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在我耳畔回荡,屋外嘈杂的暴雨甚至也和我一样陷入了缄默沉静。

  “不!我一定还记得!”

  短暂的失意事后,他对自己如此说道。声音缥缈、酷寒,宛如高塔中独居的贤者。

  “在他们如此称谓我之前……我究竟是谁呢?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称谓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称谓我的?

  “我想起来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赶路经过一片森林。其时天气很好,我不禁哼唱、歌赞那明媚的阳光。

  “只不外这般美好的心情并没有连续多久,一个年轻人的泛起将这一切打破。

  “‘就让这一切结束吧!’他如此高喊着,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随后他爬起身,掸去身上的泥土,发出极重的叹息。那副样子滑稽的令人捧腹,却又无助的令人伤心。

  “那人身形消瘦,满身伤痕,凹陷眼窝中双目空洞、无神,可内心之中却隐约有着一丝不甘在挣扎。

  “我劝他停止这无为之举。命运是残酷的,同时也是无法逃避的。就像你现在,一心想要结束,却只不外是在为自己徒增伤痕。

  “我本是冷漠的,是个不作为的存在。只是在这可怜人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于是我便给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告诉他我的命运被一位不行言名的存在所掌控,我的所作所为全部出自衪的意愿,所思所想更是衪对我的体现。

  “这可以说是一件极其悲凉的事情。我抗争过,逃避过,曾因衪对我的放纵而感应自满。可结果我却发现,自己基础无法违背衪的意志。漫长的岁月让我明白了放下,让我学会了妥协,令我逐渐习惯并享受这其中的乐趣。

  “虽然,并不是说衪为我提供了多大的资助。衪没有善恶,衪既是无上的赋予者,也是冷酷的无为者。这关乎于信念自己,关乎于我相信什么。绝望之时信念是我唯一的坚持,是我抗争的手段。信念即是希望,是我前进的动力。

  “就算我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又如何?我窥探到了真理,纵然它让我感应惊骇,感应不安,它也依旧是人们最终的追求。”

  他所讲述的似乎是先知和初代教皇相遇时的故事。今后那个年轻人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加入了教会,甚至还成为了第一任教皇。只是这故事在他口中却杂糅了古之贤者,不像《圣典》上所纪录的那样是天使从天而降,救下了年轻时的教皇,并见告他了未来。

  可又有哪里会允许他这般演出,将先知体现成一小我私家?!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找到我,希望从我这里获得神明的启示。

  “你可知道其时我有多兴奋吗?这简直就是神为我出的一口恶气!就在前一天晚上,他们中的几个还在讥笑我,说我是个只会讲述寓言故事的三流吟游诗人,可仅仅才过了一天他们却都变得毕恭毕敬,低着头膜拜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可恶的演员简直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倘若不是有碍于这神圣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言语,斥责他对先知的侮辱!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臆测,更没有人敢将其化作言语!而我现在能做的却只是纪录下他的所言之词,让他为此支付价钱。

  “之后我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先知,享受荣华富贵。没有人能质疑我,更没有人敢质疑我。

  “只不外在这无上的风物背后,我却比过的比以前躲避追捕,风餐露宿的时候还要辛苦。

  “我必须装成人们以为的样子。在人前体现成一个无所不晓的先知,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为此我读了书库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卷羊皮纸,学习那些繁复的贵族礼仪,纠正自己说话中的每一个土语……最终我终于做到了人们希望的那样,成了货真价实的先知,可价钱却是摒弃了自己的已往!

  “哦……在这之前,在我把自己酿成先知之前,我究竟是谁?我这伪装他人,摒弃自己的大罪之人。”

  随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言语变得随和而老实。

  “亲爱的牧师、虔诚的神仆,我知道你在听,我知道你在写。或许在你看来我不外是个痴言妄语的老疯子。这也简直是事实,我老了,实在是太老了,以至于我一直在逃避,不愿去探这事实背后的真相。

  “我的一切都是假话,可我的心碎了,这是真实的!

  “所以还请你行行好,满足我这可悲老者的心愿。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说完,他甚至还敲了敲隔墙。如此提醒我,就像是在看待一个走神的孩童!

  “在这里,我尊敬您,因为您是一位忏悔者。纵然只有这一瞬间,但是这一瞬间你是真实的。”

  终于,我再也不用压抑心中的恼怒了。我提高声音,对着他大叫道。

  “可实际上……你不外是个自以为是,亵渎神圣,还陶醉其中的伪装者。你这彻头彻尾的骗子、造假者!活该迷失于舞台的演员!”

  窗外雷鸣炸裂,雨又下起来了。

  而那忏悔者却放声大笑。他高喊着:

  “对!演员!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就是个演出舞台剧的演员!”

  随后他将面具拿下,用衣袖擦拭眼泪,露出了一直遮掩的面容。

  他面容消瘦,髯毛花白,双目微合,慈悲而不失威严……

  神啊!

  他!

  他竟然真的是那位人们所憧憬的先知!

昆汀猫

后记揭秘:这篇故事读起来可能有些枯燥、卖弄。可事实上却是我重复修改的产物,只不外我始终没法做到像尼采那样的深刻。这篇实际上是第五个故事“无名之人”的前传和增补。讲述先知被软禁在医院之前所发生的故事,也算是交接了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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