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在谢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武的,眼瞧着谢珺妤话音一落,就有几个膀粗腰圆人高马大的婆子走进来,每人手上都拿着个六尺长的板子,气势颇有些吓人。
再一看,个个面生得很,心里就明白今日大女人是有备而来,他们还等着看笑话呢,殊不知别人就等着有人站出来闹事。
刘妈妈有心想给夫人报个信,可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在这儿,谁突然离开都显眼得很。
谢珺妤也没计划全都处置了,伸手点了几个适才作声带头闹事的,特别是梗着脖子不愿服软的妇人。
谢珺妤就等着杀鸡儆猴呢,谁跳出来谁死,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显然都得了令,见谢珺妤指着谁,立刻就将人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刘妈妈一瞧,这人另有些眼熟,赶忙站出来劝道:“大女人,咱们家向来宽厚,从老太太那一辈起就没有因这事惩处下人的规则……”
谢珺妤打断她,满眼惊讶:“妈妈是说,祖母放任下人随意编排主家?照旧说自母亲接手治理后院起,下人才如此放肆不知规则?”
这话没法接,她一个下人,再有脸面还能当着主家的面,说老太太、太太欠好的话?
刘妈妈觉得,这以前真是打了眼,还以为这位大女人被养得性子尖锐,往后都扶不起来,可狼崽子就是狼崽子,纵然吃了多年素,也不会真成了小羊羔。
刘妈妈回覆不出来,郑管事更是缩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说到底,他是个外院管事,听从的是谢老爷的话,夫人是该敬着,但夫人也管不到前院来。
先前嚣张的妇人吓得跌倒在地,嘴上还不住叫嚷道:“大女人,我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人,哪家有做女儿的教训母亲院里人的规则!”
“规则?”谢珺妤冷笑道:“那你倒说说,哪个贵寓有让下人编排主家的规则?都是母亲为人和善,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了,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若说的只是我便而已,竟然还敢编排贵寓的客人,今日若不罚你们,怕我谢家在京中也要沦为没规则的人家。”
谢珺妤话一说完,琼砂就站出来,对着那几个拿着板子的婆子道:“还不堵了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等着主子先摆席面给你们吃呢?”
几个婆子手脚利落的划分站开,一人横着板子将人牢牢压在地上,另一人抡起手就打,板子结结实实的落在肉上,那声音听得人牙酸。
挨打的妇人虽然被堵了嘴,但呜呜咽咽的声音照旧传出来,比直接扯着嗓子嚎还让人提心吊胆。
三十板子打完,也不等那妇人开口,下一个接着上,谢珺妤越是硬气,先前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的人就先怯了。
他们敢闹一是仗着夫人不喜欢大女人,若要追究未必站在大女人那边,二来也因为大女人从前在贵寓是个没什么威信的,如今二女人可是嫁去了侯府,又是嫡子的正头娘子,未来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可大女人呢,被人退婚,家中不喜,一个没靠山的小女人,谁会怕?
但谁又能顶得住几十板子,就为了给夫人卖个好,那也得先试试自己的小身板换来的银子,有没有命可以花。
况且里面也并非个个都牵涉过深,大部门不外是冷眼旁观,看个笑话。
于是第二个刚打了两板子,就听到有人说:“大女人,我是听横溪院洒扫的香荷说的,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有了开头就好办了,开了闸的水是拦不住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指责。
有说:似乎是洗衣裳的夏嬷嬷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看到似的。
有说:侍弄花卉的秋燕儿私下跟云芝传了一耳朵,这云芝是个大嘴巴,她知道了第二天便整个院子都知道了。
也有说:余妈妈似乎你也传过,你家的看琴也私下说过,你就算不想认,其他人也可以作证!
……
刘妈妈心焦如焚,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谢夫人独霸了这么多年的后院,会被大女人用这样的措施硬生生的敲开一道口子,这口子一旦裂开了,再缝上也有痕迹。
好几个被点到名字的都是后院里稍微有些脸面的,能出头自然因谢夫人提拔起来的,传出去,指不定会将夫人的名声给糟蹋成什么样子。
难道人家会说夫人节俭,才将继女的手稿给娘家侄子看吗?
只会说,夫人心思歹毒,乘着大女人不在,在背后耍手段污了大女人的名声,愈甚者,先夫人的妆奁还放在贵寓的库房里,这继室打得一手好算盘,能名正言顺的贪了前头那位的钱,还将那位的女儿捏在手心里。
无论是那种推测都欠好听。
谢珺妤抬眼看着刘妈妈,一脸的为难:“妈妈,你是贵寓的老人,也该知道事情传出去欠好听,就怕有心人胡言乱语,让外人都觉得我与母亲之间有了龃龉。”
刘妈妈唯唯诺诺的应了是。
郑管事抬起眼皮子瞧了一眼,他在谢家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刘妈妈这幅像只被打焉了的鹌鹑样。
谢珺妤不急不慢的跟刘妈妈商量:“我知道母亲为难,如今恶人我做了,该下板子也下了,后面的我倒是不方便脱手。”
刘妈妈都想呵呵了,得脸的婆子管事打完了,还‘不方便脱手’?要方便了,贵寓还不得闹翻天。
“谢家的后院终究照旧得交给母亲才是。”谢珺妤明白见好就收的原理:“怕是夜里还会下雪,我也要早些回城外的庄子上。”
竟是不计划留下来留宿。
刘妈妈意思意思的挽留了两句,可当初紫鸢阁被谢夫人带着人翻了一通,剩下的工具不多,谢珺妤让人将有标志的工具拿走,其余的也不计划动了。
琼砂心里另有些不甘,问道:“女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自制那帮小人?”
蜚语能传得这么快,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推动,只打罚几个奴才又如何。
谢珺妤瞧着正院的偏向,笑了笑:“用不着咱们脱手。”自然会有人将后面料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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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管事来回了话,谢知端坐在堂上,良久才开口道:“你觉得瑞哥儿如何?”
郑管事莫禁绝老爷的心思,不敢随意说,只含糊道:“冯少爷是个风雅人,心肠也软。”
心肠软才明白怜香惜玉,风雅了更明白红袖添香,这些在谢知端眼中并不是大毛病,但他住在贵寓,如今满府的蜚语蜚语,进进出出的,难道他认真半点都不知情?
知道了却不站出来制止,既不告诉治理后院的谢夫人,也不告之谢老爷,任由蜚语扩大,若不是谢老爷今日恰巧听了一耳朵,日后怕不是得摸着鼻子认下这个女婿。
上一次在谢家出的闹剧,让谢珺妤连面子都不留的离开了谢府,谢知端也看出来了,大女儿骨子里的傲和坚韧,若她不喜谁都勉强不了,硬要勉强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谢知端叹了口气,他原本是真心惜才,可夫人有自己的计划,如今住到贵寓的客人心眼瞧着也不少。
郑管事道:“老爷,冯少爷在外面等着,说是要给您和大女人赔罪。”
于情于理,冯瑞都不能关上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反映得太快了,似乎一直都在后面盯着事情的生长呢。
谢知端顿了顿,点颔首:“让他进来。”
冯瑞的相貌虽然比不得王家三令郎,但也算规则,瞧着也是个相貌堂堂的书生模样。
一进门,他率先走到谢知端面前,拱手道:“侄儿给姨父赔礼了。”
谢知端笑呵呵道:“你何错只有,是姨父向你赔礼才是,你本是要加入会试的举子,该好好的闭门念书,不想你姨母管家出了纰漏,竟然让下人乱嚼舌根,引得满院子乌烟瘴气,如今虽已整顿了一番,但到底不美。”
冯瑞心生不妙,就听谢知端道:“我已付托人在外城给你租了个院子,那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胜在平静,是个清净念书的地方,周围也都是准备加入科举的考生,与你正好有话可说,你明日就带着人已往吧。”
冯瑞急急道:“姨父、您这……可是怪罪侄儿了?”
谢知端收了笑:“乱说!我怎会怪你?都是我没管教好家里的下人,你就放心去院子上住着,他日考上了,我再上门喝你的状元酒。”
冯瑞见谢知端主意已决,只能咽下满嘴的苦涩,脸上还露出感动的神情:“多谢姨父替我计划,侄儿他日再登门谢谢。”
出了院子,他的脸就落了下来,看了眼身边战战兢兢的小厮,气道:“还不滚去资助收拾工具,咱们明天就得搬出去!”
“明天?”冯秀秀惊叫一声,急遽忙的拉住冯瑞的袖子:“哥,你不是说要逼得谢家认下你这个女婿么?怎么还让咱们搬出去!”
冯瑞眼神有些阴鸷,他也没料到后续会这样,姨母不是说过大女人性子孤苦,却是个遵守理法又最忌惮他人的眼光么?
事到如今,冯瑞自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找理由,他想的是,莫不是姨母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是了,早就听闻母亲与姨母的关系不睦,亏他还以为姨母不喜欢大女人,想将大女人许配给自己,好拿捏在手里,如今想来,倒像是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将他们兄妹二人给赶出谢府。
冯秀秀一想到自己离开谢府,与杜小侯爷之间更无可能,心中越发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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